第103章 她走之后,光才真正亮了
晨雾未散的社区医院诊疗室里,消毒水味混着婴儿的奶香气,苏晚晴的白大褂被穿得发皱——这是她连轴转了十四小时后的模样。
小语蜷在母亲怀里,小脸憋得通红,喉间像塞了团湿棉花,每声呼吸都带着刺耳的哨鸣。
"小语妈妈,把孩子放诊疗床上。"苏晚晴指尖刚触到听诊器,忽然顿住。
那是双抱孩子的手,腕骨处压着片青紫色淤痕,像被谁狠狠掐过。
她的指尖不受控地颤了颤,胸口泛起熟悉的闷胀,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攥住她的气管。
"苏医生?"小语妈妈察觉她的异样,慌忙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我...昨晚抱小语摔了一跤。"
苏晚晴猛地收回手,后背抵上冰凉的诊疗床沿。
她盯着自己左肩——那里的疤痕淡得几乎透明,像片被风吹散的云。
不是共感,不是。
是三年前切断共感神经时留下的后遗症,那些被她强行阻断的痛觉信号,如今成了刻在神经里的旧磁带,偶尔会不受控地倒带。
"小语的血氧92%。"她抓起血氧仪,声音比平时更轻,"先做雾化。"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里的绿色积木硌着肋骨——那是小砚今早塞的"护身符"。
她忽然想起小棠说的"我们俩可以",喉间的闷胀慢慢散了。
诊疗室门被推开条缝,程秘书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苏医生,厉教授的论文上热搜了。"
苏晚晴接过程秘书发来的链接,《医学前沿》的电子刊封面刺得她眯眼。
标题是厉明舟的字迹:《共感非病态:人类情感通路的原始形态初探》。
她快速往下划,看到熟悉的病例分析——三年前那个在火场同步感知二十三人痛觉的小女孩,五年前因共感过度昏迷的双胞胎兄弟,还有她自己,被标为"极端案例"。
"现在学界吵翻了。"程秘书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刺啦声,"支持派说这是情感医学革命,反对派骂厉教授煽动伪科学。
不过..."她顿了顿,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我让人翻出了十年前疗养院的监控。"
视频加载的瞬间,苏晚晴的呼吸漏了一拍。
画面里,四岁的小砚和小棠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出两个小坑。
玻璃那头,癫痫发作的男孩正抽搐着撞向墙,两个小不点儿突然同时抬手,掌心贴在玻璃上,嘴型同步动着:"不疼哦,不疼哦。"
男孩的抽搐慢慢缓了。监控时间显示,这一切持续了三分十七秒。
"网友现在都在刷'原来他们真的能分担痛苦'。"程秘书轻笑,"国会那边说,'共感儿童权益保护法案'下周上紧急议程。"
苏晚晴放下手机时,小语已经能断断续续说话了。
她给孩子盖好毯子,抬头正看见小语妈妈站在窗边,阳光穿过她挽起的袖口,腕上的淤青像朵畸形的花。
"小语爸爸最近总出差?"她装作整理药柜,声音随意。
小语妈妈的手指绞着衣角:"他...就是脾气急。"
"下次他再急,让小语打我电话。"苏晚晴把写着自己号码的便签塞进对方手心,"我这儿有社区民警的联系方式,能帮你。"
对方猛地抬头,眼里有泪在晃。
苏晚晴没再追问——有些疤要自己愿意揭,才会开始愈合。
中午的菜市场飘着鱼腥味。
顾承渊提着装满莲藕的竹篮,看苏晚晴蹲在菜摊前挑藕节。
她的白大褂搭在臂弯,蓝布裙沾了点泥,像株长在市井里的野百合。
"阿姨!"脆生生的童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晴本能回头,正撞见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摔在青石板上,膝盖渗出血珠。
胸口又闷了。
她按住心脏,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这不是共感,是神经记忆在作祟——曾经的她,会在看到伤口的瞬间,精准感知到那处皮肤撕裂的疼、血液涌出的热。
"哥哥不哭。"小棠的声音像团软乎乎的云。
苏晚晴抬头,正看见双胞胎蹲在小男孩身边。
小砚掏出手帕轻轻按伤口,小棠踮脚摸他的手臂:"我们分给你一点不疼,好不好?"
小男孩抽了抽鼻子,居然真的止住了哭。
围观的老太太们叽叽喳喳:"这俩娃真灵!""跟苏医生小时候似的!"
顾承渊走过来,把苏晚晴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你看。"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们学的不是能力,是你的心。"
苏晚晴望着女儿们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纪录片结尾的话——"他们以为我在战斗,其实我一直在回家"。
原来家不仅是屋檐下的热汤,更是把善意种进孩子骨血里的过程。
深夜的书房,程秘书的加密邮件提示音像根细针。
苏晚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点开附件——是段截获的加密信息:"S1熄灭,但火种已散。
目标从'回收容器'转向'培育新体'。"追踪路径在屏幕上闪烁,最终停在东南亚某国际学校的服务器地址上。
那是小砚小棠明年的备选学校。
她捏着鼠标的手发紧,转身看向卧室。
月光透过纱帘,照在两个孩子交叠的小手上。
小棠的手指还勾着小砚的小拇指,像株缠在一起的藤蔓。
苏晚晴轻轻拉高左袖,将肩头的旧疤贴在孩子们手背上。
疤痕下的皮肤还留着手术时的细微触感,那是她和世界最痛的联结,也是最牢的铠甲。
"这次,我不再逃。"她对着月光低语,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孩子睫毛上的雪,"谁碰我的孩子,我就让谁知道——什么叫母亲的底线。"
清晨查房时,厉明舟的电话打了进来。"苏医生,"他的声音带着学术会议后的疲惫,"我整理了近三年收治的'情绪障碍儿童'病例档案,你要的话..."
苏晚晴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梧桐叶,忽然想起小语妈妈腕上的淤青,想起菜市场里那个被双胞胎安抚的男孩,想起程秘书截获的加密信息。
她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绿色积木,轻声道:"我要。"
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病例单哗哗作响。
某页纸的角落,"共感"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在晨光里泛着暗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