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礁石不说话
晨雾未散时,苏晚晴已在厨房揉面。
双胞胎的草莓松饼要烤得外脆里软,小砚挑食,得把西蓝花切得比芝麻还细混进面糊——这些琐碎像根线,把她从昨夜的月光里慢慢拽回现实。
“妈妈,我要戴蜘蛛侠帽子!”小棠举着蓝色鸭舌帽撞开厨房门,发梢还沾着顾承渊梳头发时漏掉的碎发。
苏晚晴弯腰给她系帽带,余光瞥见玄关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昨夜翻来覆去想老吴的话,想小星说的“礁石”,想病历本上被涂黑的“共感能力”。
“该走了。”顾承渊拎着儿童书包进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我调了早班,今天全程跟着。”他西装袖口露出一截旧手表,是小棠三岁时用蜡笔涂过的,此刻指针正指向七点四十——复诊约的是八点。
社区医院的儿科诊室飘着淡淡的酒精味。
苏晚晴帮小砚脱掉外套,看他爬上检测床时膝盖上的新擦伤——这孩子总爱和小区里的流浪猫赛跑。
仪器启动的嗡鸣声里,她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上回脑电波检测是三个月前,那时设备还没这道暗灰色的凹槽。
“苏医生,麻烦把孩子的头固定带系紧些。”护士递来消毒棉片,转身时白大褂扫过墙角的检测仪。
苏晚晴的目光追着那抹白,突然顿住——检测仪侧面原本平整的金属面板上,多了个硬币大小的圆形接口,边缘有细密的划痕,像是刚被撬开又装回去。
小砚的手指突然勾住她手腕。
“妈妈手凉。”孩子嘟囔着往她手心里塞了颗水果糖,是昨晚超市收银台送的赠品。
苏晚晴喉咙发紧,借调整固定带的动作,用手机摄像头扫过设备编号——CA-729-XX,尾号被蹭掉了两个数字。
她装作整理头发,把手机屏幕朝下按在腿上,快速拍了张照片。
“检测结果要等半小时。”护士收走记录卡时,苏晚晴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是“陈芳”,不是常给孩子做检查的王姐。
她笑着递出保温杯:“麻烦帮我接点温水?小棠今天咳得厉害。”趁护士转身,她迅速摸了摸检测仪接口——金属是温的,像刚被拔下过什么设备。
回家路上,顾承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CA-729是进口神经监测仪,原厂不会加额外接口。”他把手机递给苏晚晴,屏幕上是设备官网的参数图,“我让技术部的老张查了,这台仪器上周三被申请过‘维修’,登记人是——”他喉结动了动,“沈曼的国际医疗善后项目组。”
苏晚晴的指甲在车门把手上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上周在社区论坛见过沈曼的名片,烫金字体印着“儿童心理干预专家”,可顾承渊昨晚说过,沈念秋的家族档案里,这个表妹的研究方向是“创伤应激下的基因表达”。
“她把你当实验火种。”顾承渊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双胞胎出生时难产,她自己给自己缝针留下的,“我查过项目组的IP,他们调阅了你的手术录像,还有……”他顿了顿,“你孕期的生理日志。”
午后的社区医院飘着消毒水和艾草混合的气味。
苏晚晴刚把双胞胎送去幼儿园,就看见沈曼站在儿科诊室门口。
对方穿米白色针织裙,颈间挂着银色听诊器,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比照片里浅些——太标准了,像按某种模板训练过的。
“苏医生,我是沈曼。”她伸出手,指尖涂着浅粉色甲油,“听说您家宝宝在做心理康复,我这边有套更系统的评估方案……”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扫过候诊区的玩具角,那里摆着小棠今早落在医院的蜡笔,还有小砚咬过的卡通水杯。
苏晚晴的后颈窜起凉意。
她看见沈曼的右手悄悄收进袖管,指尖快速在手机备忘录上划动——那是在记录物品位置。
“沈专家请坐。”她笑着引对方进诊室,余光瞥见林知微抱着一摞绘本从走廊过来。
“苏姐,今天的绘画课材料我带来了。”林知微把绘本往桌上一放,发梢扫过沈曼手边的水杯。
苏晚晴听见“啪嗒”一声,是林知微的手肘撞翻了保温杯。
深褐色的茶水顺着桌沿淌下来,精准浇在沈曼刚捡起的蜡笔上,又漫过那只卡通水杯。
“呀,真是不好意思!”林知微蹲下去擦桌子,发丝垂落遮住表情,“我总说自己是手残党,苏姐还不信——沈专家,您的评估表没被弄湿吧?”
沈曼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盯着被茶水浸透的蜡笔,指节微微发白,很快又恢复温和:“没关系,我下次带便携采样盒来。”她起身时,苏晚晴注意到她裙角沾了块茶渍——和三年前实验室里,那个打翻培养液的实习生一样,慌得连掩饰都忘了。
傍晚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窗户。
苏晚晴给双胞胎讲故事时,小棠突然把绘本扣在她膝头。
“妈妈,今天那个白衣服阿姨……”孩子的睫毛忽闪着,“她心里有刀。”
小砚跟着蹭过来,额头抵着她锁骨:“刀是冷的,像冰箱里的冰块。”
苏晚晴的呼吸顿住。
她想起三个月前,双胞胎的共感能力突然消失时,小棠也是这样突然攥住她手腕说“疼”。
她摸到孩子们后颈的皮肤在发烫,不是发烧,是那种能力觉醒前特有的、像电流窜过的灼热。
“小砚,去把星星灯打开。”她声音平稳得像是每天哄睡时的语调,“小棠,帮妈妈拿床头的小熊——对,那只少了只耳朵的。”等孩子们蹦跳着跑开,她迅速拉开床头柜最底层,取出个泛黄的笔记本——是小川留下的,里面夹着电磁屏蔽帘的简易制作图。
深夜,顾承渊帮她把黑色帘布固定在儿童房窗框上时,轻声问:“需要我联系老周的安保公司吗?”
“先别急。”苏晚晴调整帘布的角度,确保覆盖住整面窗户,“他们触发能力的诱因是情绪波动,我把双胞胎的作息表调得更规律些——晨跑时间缩短十分钟,睡前故事换成《小熊宝宝》,避免太激烈的情节。”她转身时,帘布在风里掀起一角,露出后面贴满星星贴纸的墙面,“而且……”她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头,“他们开始主动表达了,这是好事。”
周末的公园飘着烤肠和草叶的香气。
苏晚晴铺开野餐垫时,看见小星蹲在沙坑边堆城堡。
那孩子的羊角辫被风吹得乱蓬蓬,指尖沾着沙粒,却专注得像在建造什么了不起的工程。
“妈妈,小星的城堡缺个门!”小棠拽着她衣角跑过去,小砚跟着蹲下来,三个小脑袋凑成半圆。
苏晚晴假装整理野餐篮,余光却紧紧锁着他们——小星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小棠的手背,又碰了碰小砚的。
十秒钟后,小星突然抬头看向她,嘴唇动了动。
“她说,别让他们拿走星星。”
风突然停了。
苏晚晴的保温杯“当啷”掉在野餐垫上,橙汁溅在蓝玫瑰图案的杯身上。
小星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她的太阳穴——上回听见这样的“转述”,是小川出事前三天,他说“实验室的叔叔们在找会发光的种子”。
三个孩子打了个寒颤,又嘻嘻哈哈地抢起塑料铲。
苏晚晴捡起保温杯,指腹擦过杯身的水渍,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社区诊所——二楼有间闲置的活动室,窗户正对着沙坑,落满灰尘的玻璃上还贴着去年的“疫苗接种”海报。
她摸出手机,按下林知微的号码。
“我想在社区开个家长互助小组。”她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在说秘密,“专收有特殊需求的孩子——你说,那间闲置的活动室,能腾出来用吗?”
晚风掀起野餐垫的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便签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星星灯屋”四个字——是小棠今早用蜡笔涂的,颜色涂出了格子,却比任何招牌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