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饭局

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孟佑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上的短视频一个接一个地划过，却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

鬼屋事件的余波似乎还未完全平息，偶尔脑海里还会闪过那个混乱的拥抱和徐嘉也带着笑意的解剖学评论，让他的耳根没来由地微微发热。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发送人——徐嘉也。

程孟佑手指一顿，划掉了正在播放的视频，点开了对话框。

【高冷哥】：在家？

程孟佑撇撇嘴，回复：【不然呢？长在床上了（撇嘴的表情包）】

【高冷哥】：哦。那起来，出门吃饭。

命令式的口吻，一如既往。程孟佑下意识就想怼回去“你让我去我就去？”，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又犹豫了。承认吧，确实无聊得快发霉了，而且……心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期待，驱散了那点无所事事的烦躁。

他磨蹭了几秒，打字：【……哪儿？几点？】

【高冷哥】：就上次游乐场附近那家新开的融合菜馆，听说不错。现在出门，半小时后见。

【禾呈】：……行吧，这次是你请客吧。（微笑的表情包）

发完这句，他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房间开始翻找衣服，一边嘀咕：“才不是特别想去，只是无聊，对，无聊而已。”

半小时后，程孟佑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徐嘉也已经到了，正倚在门口旁边的墙上看着手机。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套一件浅灰色衬衫，下身是黑色长裤，显得清爽又挺拔。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程孟佑身上扫了一下，淡淡开口：“还挺准时。”

“我一向很守时。”程孟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自然，仿佛鬼屋的窘迫从未发生。他打量了一下餐厅环境，“看起来还行。”

两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入座，是一个靠窗的卡座。徐嘉也将菜单推给程孟佑：“看看吃什么。”

程孟佑接过菜单，胡乱翻着，试图找点话题来驱散那点若有似无的尴尬：“你周末就干这个？找人吃饭？”

“不然呢？”徐嘉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解剖笔记昨晚复习完了。”程孟佑不知道徐嘉也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看了一眼徐嘉也那个没有表情的脸，又觉得他是认真的。

“……你能不能离了你的医学书和那些术语？”程孟佑忍不住吐槽，“大好周末，说点阳间话题行不行？”

徐嘉也放下水杯，看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比如？”

“比如……”程孟佑卡壳了，他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阳间”又适合跟徐嘉也探讨的话题，只好硬着头皮指着菜单上一道菜，“比如这个香草烤鸡，用的什么香草？迷迭香？百里香？这算植物学还是烹饪学？”

徐嘉也挑眉，似乎觉得他这个强行转折有点意思，配合地答道：“通常两者都会用到。迷迭香的气味来源于桉叶油素和樟烯，能去腥增香；百里香则含有百里酚，有抗菌抗氧化作用，同时提升风味。从生理学角度，这些挥发性物质通过嗅觉刺激，能激活边缘系统，影响食欲和情绪。”

程孟佑：“……”他就不该开这个头！他认命地合上菜单，“行，你赢了。你点吧，我随便。”

徐嘉也也没推辞，拿过菜单，熟练地点了两三道招牌菜，又加了一个汤，然后对服务生说：“先这些，谢谢。”

服务生离开后，气氛又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程孟佑低头摆弄着餐具，徐嘉也则看着窗外人流。就在程孟佑思考是继续没话找话还是干脆玩手机时，徐嘉也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其实学医也不全是那些硬核的东西。”

“嗯？”程孟佑抬头。

“比如临床沟通技巧，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话让患者理解病情，如何安抚情绪，这也很有意思。”徐嘉也的目光转回来，落在程孟佑脸上，“某种程度上，和……嗯，和与人正常交流有点像。”

程孟佑眨眨眼，有点意外徐嘉也会说这个：“那你觉得你掌握得怎么样？能用通俗易懂的话让我理解一下我昨天在鬼屋的心率飙升和……和某些反应吗？”他忍不住又提起来，带着点挑衅和试探。

徐嘉也闻言，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正要开口——

突然，一只手掌从后面重重地拍在徐嘉也的肩膀上，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嘿！徐嘉也！老远就看到你了！跟谁在这儿偷偷吃饭呢？”

一个充满活力的男声插了进来。

程孟佑和徐嘉也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留着狼尾发型、戴着细边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笑嘻嘻地站在卡座旁边。他看起来和徐嘉也年纪相仿，穿着宽松的印花T恤和工装裤，浑身散发着开朗又略带俏皮的气息。

男生的目光好奇地在程孟佑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对着程孟佑：“你好啊！我是宋青枫，徐嘉也从初中坑害到大学的革命战友！”他说话语速很快，带着感染力很强的笑意。

程孟佑本身也是外向性格，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弄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好，程孟佑。”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宋青枫笑容更灿烂了，随即非常自然地一屁股就坐到了徐嘉也旁边的空位上，用手肘拱了一下徐嘉也：“不够意思啊徐同学，邀请朋友一起吃饭也不提前跟我报备一声？要不是我碰巧路过，是不是就错过结识新朋友的机会了？”他说话时表情丰富，动作夸张。

徐嘉也面无表情地往里面挪了一点，给自己和宋青枫之间腾出点距离，对于他的连珠炮和坐下来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仿佛身边只是空气在自言自语。

这场面让坐在对面的程孟佑瞬间感到一丝尴尬。看来徐嘉也叫自己出来吃饭，确实没计划有第三个人。这宋青枫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想要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冷场和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王者荣耀”。游戏界面亮起，伴随着熟悉的登录音乐和不断转换的加载动画，暂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给了他一个垂下视线不看对面的理由。

就在游戏加载到百分之七八十的时候，他听到旁边的宋青枫又开口了，这次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喜：“诶！同学！你也玩这个啊！”

程孟佑抬头，看到宋青枫正探着身子，手指指着他的手机屏幕，脸上满是找到同好的兴奋。

“啊……是啊，偶尔玩玩。”程孟佑点点头，尴尬的气氛因为共同爱好似乎缓和了一点。

“要不要现在就来一把？双排？我打野贼溜！”宋青枫热情地发出邀请，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程孟佑刚想回答“等菜上了再说吧”，就听见旁边一直沉默的徐嘉也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精准地插入对话：

“算了吧。建议你别和他玩。”

程孟佑和宋青枫同时看向他。

徐嘉也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餐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上次目睹某人连输五局，战绩感人，情绪还不稳定。为了你的游戏体验和血压考虑，三思。”

程孟佑的脸瞬间就垮了，刚才那点因为游戏而生出的缓和瞬间消失无踪，羞恼再次涌上心头。他就知道徐嘉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徐嘉也！”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怼了回去，“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一样！一个连游戏图标都不认识的人，还好意思点评？你就是个活在二次元……不，一次元的数据模型！死板的人机都比你有情趣！”

宋青枫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身体向后靠在卡座椅背上，乐不可支：“噗哈哈哈……哎哟我去！徐嘉也，你也有今天！这位程同学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这么精准吐槽徐大夫还让他吃瘪的！你们俩这相处模式太逗了！哈哈哈哈！”

徐嘉也对于程孟佑的反击和宋青枫的大笑依旧没什么明显反应，只是淡淡瞥了程孟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点什么，但太快了，程孟佑没捕捉到。

这时，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加菜。宋青枫止住笑，非常自来熟地接过菜单，一边翻一边说：“加！必须加！相逢就是缘！今天我请客，庆祝我发现了能治徐嘉也的人！”他飞快地指着菜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哦对了，嘉也你平时爱吃的那几个也点上……”他熟练地报了几个菜名，显然是深知徐嘉也的口味。

点完几个菜和一份徐嘉也常喝的饮料后，宋青枫又热情地把菜单转向程孟佑：“程同学，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别客气！”

程孟佑还因为刚才徐嘉也的吐槽有点气闷，加上觉得这局面有点突然，便摆了摆手，语气尽量随意地说：“我随便，都行，你们点就好。”

“行嘞！那就这些！”宋青枫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动作干脆利落。

服务生离开后，宋青枫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程孟佑和徐嘉也之间，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充满了好奇和探究，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开朗又带点戏谑的笑容。而徐嘉也则恢复了他一贯的沉默是金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句引发小规模“战争”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程孟佑看着对面并排坐着的两人，一个热情似火喋喋不休，一个冷峻如冰惜字如金，这奇妙的组合让他感觉更加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误入某个特定频率空间的局外人。他只好再次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加载完毕、却迟迟没有点击“开始游戏”的游戏界面，心里暗自嘀咕：这顿饭，看来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了。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奇异，甜腻的香气与未言明的微妙感悄然交织，预示着接下来的时光或许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