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饭局

服务生陆续将菜品上齐，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宋青枫显然是个热场高手，一边毫不客气地动筷，一边再次将话题引向了程孟佑。

“对了程同学，光顾着说游戏了，还没问你呢，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宋青枫夹了一筷子口水鸡，饶有兴致地问道，“看你这气质……不像我们这种粗人，难道是搞艺术的？或者学计算机的？”

程孟佑正舀了一勺蟹黄豆腐，闻言抬起头，咽下食物后才回答：“哦，不是，我也是学医的。”他说得自然，并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哇！真的假的？”宋青枫眼睛瞬间睁大了，显得十分惊讶，他猛地用手肘去撞旁边安静吃菜的徐嘉也，“喂喂喂！听见没徐嘉也！程同学也是学医的！这么巧的吗？” 徐嘉也被他撞得筷子顿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瞥了宋青枫一眼，然后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程孟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嗯，知道。我们同系，室友。”

这话一出，不仅宋青枫愣住了，连程孟佑也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徐嘉也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虽然这是事实，但由徐嘉也这种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亲口确认，感觉有点……微妙。

宋青枫消化了这个信息，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化为一种“原来如此”的促狭笑容，目光在徐嘉也和程孟佑之间来回扫射，拖长了语调：“哦——同系——还是——室——友——啊——” 他每个词都咬得意味深长，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呢！我就说嘛！徐嘉也这块万年寒冰怎么会突然主动约人吃饭，还是周末！原来是有‘内部关系’啊！这就解释得通了！你们俩这相处模式，是室友之间特有的‘互爱互杀’吧？”

程孟佑被他说得有点不自在，尤其是“内部关系”和“互爱互杀”这几个词，让他耳根有点发热，他下意识地反驳：“谁跟他互爱互杀了？就是普通的室友兼同学而已。”说完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赶紧低头扒了一口饭。

徐嘉也对于宋青枫的夸张解读和程孟佑的反驳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算是回应宋青枫最初的惊讶：“嗯，是挺巧。”然后继续专注于挑出菜里的香菜，动作一丝不苟。

宋青枫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深究，转而说道：“学医好啊，前途无量！不像我，一看就跟你们不是一路的。”他甩了甩自己额前几缕不羁的头发，“我是学体育的，浑身运动细胞，坐不住，让我对着书本啃那些解剖名词，不如杀了我算了。”

“体育生？”程孟佑顺着话问了一句。他觉得宋青枫这活泼外放的性子，确实很像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类型。

宋青枫嘴里塞满了食物，鼓着腮帮子，用力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关于这个话题，就真的没有后文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宋青枫似乎饿坏了，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食物，吃得喷香。徐嘉也本来话就少，此刻更是沉默得像一座精致的冰山。程孟佑本来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体育什么项目”或者“学医确实挺累的”之类的，但看着一个埋头苦干，一个冷若冰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尴尬的沉默再次蔓延开来，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宋青枫努力咀嚼的声音。程孟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局促感。他和徐嘉也单独在一起时，虽然也常常被对方的毒舌和气到，或者陷入一种“一个炸毛一个看戏”的古怪氛围，但似乎都没有此刻这种……被第三人的存在凸显出的、难以言喻的生疏和僵硬。

他只好也默默吃起来。不得不承认，这家店的味道确实不错，菜品精致，口味融合得恰到好处。只是这吃饭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他能感觉到宋青枫虽然吃着东西，但那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还是会时不时地、带着明显好奇和探究的笑意在他和徐嘉也之间悄悄逡巡。

这顿饭就在这种时而由宋青枫挑起一个小话题（比如“这个菜不错”、“听说学校那个篮球场要翻新了”），时而陷入莫名沉默的节奏中进行着。徐嘉也基本只在他被直接点名或者涉及到他非常了解的信息时（比如某个菜的具体做法或者学校某个设施的开放时间），才会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其余时间都保持着一种近乎禅定的进食状态。

程孟佑则努力扮演着一个正常的、偶尔搭话的吃饭者角色，心里却忍不住一次次地回想徐嘉也那句“我们同系，室友”。他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是为了阻止宋青枫继续问东问西？还是仅仅陈述一个事实？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在意徐嘉也那简单话语背后的动机。

终于，在一种算不上十分热烈但也不算完全冷场的气氛中，午餐接近了尾声。

宋青枫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后非常自然地掏出手机，笑眯眯地转向程孟佑：“程同学，今天认识你很高兴！加个微信呗？以后说不定可以一起开黑……呃，虽然你可能不太想跟我玩了，”他想起徐嘉也的“告诫”，哈哈一笑，“或者聊聊别的也行！能跟嘉也的室友做朋友，感觉肯定很有趣！”

他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态度也自然大方，让人很难拒绝。程孟佑本身性格也不扭捏，虽然觉得这发展有点快，但还是拿出了手机：“好啊。”他心想，多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宋青枫看起来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两人很快扫了码，添加了好友。

加上好友后，宋青枫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站起身：“行啦，我下午还有训练，就先撤了！你们室友俩慢慢吃慢慢聊！”他特意加重了“室友”两个字，冲着徐嘉也挤挤眼，“嘉也，账我结了哈，就当庆祝我交到新朋友！”

徐嘉也这才抬眼看他，没什么诚意地说了一句：“谢了。”

“走了走了！”宋青枫挥挥手，像一阵风一样来了，又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餐厅。

卡座里忽然又只剩下程孟佑和徐嘉也两人。宋青枫的离开仿佛抽走了空气中最后一点喧闹的因子，留下的沉默比之前更加突兀和清晰。

程孟佑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喝着餐后茶的徐嘉也，之前被打断的、关于鬼屋应激反应的话题自然是续不上了，而新的话题似乎也找不到切口。他脑子里还盘旋着“室友”那个词，以及宋青枫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他轻咳一声，没话找话：“你同学……挺热情的。”

徐嘉也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只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程孟佑感到一阵无力。这家伙真是……能把天聊死的高度专精人才。他决定放弃挣扎，也拿出手机胡乱看着，等待徐嘉也下一步动作——是直接走人，还是怎么样？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桌子上，残留的餐具折射着细碎的光。空气里残留着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只在两人之间弥漫的微妙张力。这顿饭，因为宋青枫的意外加入，似乎变得比程孟佑预想的还要……复杂和耐人寻味了一点。他偷偷瞥了一眼徐嘉也沉静的侧脸，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似乎又隐约浮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