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谱是线装的牛皮纸本子，边角被磨得发毛，陆执从抽屉最里面翻出来时，纸页间还沾着点陈年的樟木香气。他蹲在地上翻到红烧肉那页，铅笔标注的“冰糖三钱”旁边，爷爷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笑脸，像是怕他忘了放糖。
“找到了？”沈砚凑过来，膝盖不小心碰到陆执的后背，两人都顿了下，又各自别开眼。陆执把菜谱递过去，指尖蹭到对方的指腹，温温的，像傍晚刚落下去的太阳。
去菜市场的路要穿过两条小巷，晚风吹得槐树叶沙沙响，蝉鸣比白天弱了些，混着卖西瓜的三轮车铃铛声。沈砚推着自行车，陆执坐在后座上，手悄悄攥着车座下的铁架——上次这么坐还是小时候，爷爷骑车带他来买糖葫芦，车座垫是旧棉絮缝的，硌得腿有点痒。
“老板娘，要二斤带皮的五花肉。”沈砚停在肉摊前，指了指最上层的那块，“肥瘦得匀点，做红烧肉用。”老板娘笑着切肉，刀背“咚”地敲了下案板：“小伙子懂行啊，这肉炖出来最香。”陆执站在旁边，看见沈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把“五花肉二斤”记在纸上，字迹跟他画图纸时一样工整。
买完菜往回走，沈砚忽然拐进旁边的杂货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串糖葫芦，裹着晶亮的糖霜。“刚才看见的，想着你可能爱吃。”他把糖葫芦递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小时候我爸带我买过，也是这个味。”陆执咬了口，糖霜在嘴里化开，甜得刚好，比上次巷口买的要软些。
回到家，沈砚系上围裙——是陆执找出来的蓝布围裙，上面还绣着朵小梅花，是奶奶以前用的。他照着菜谱上的步骤切肉，肉块大小差不多，比陆执平时切的规整。“先焯水，放姜片和料酒。”陆执站在旁边指点，看着沈砚把肉放进锅里，蒸汽冒出来，带着点肉香。
等肉炖上，沈砚去天井里洗手，看见晾在竹竿上的毛巾，顺手收了下来。陆执刚好走出来，看见他把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竹篮里。“昨天蹭的白灰洗干净了。”沈砚指了指毛巾上的角落，“下次画标记别蹭太多，难洗。”陆执“嗯”了声，转身回厨房，耳尖又有点热。
红烧肉快好的时候，陆执去书房拿相册，刚翻开第一页，就看见爷爷抱着小时候的他，坐在木马旁边，背景是老槐树下的石桌。沈砚走进来，凑过来看：“这是你几岁？看着挺调皮。”“五岁，刚学会骑木马，就撞翻了爷爷的茶杯。”陆执笑着指照片上的水渍，“爷爷没骂我，还说木马结实。”
两人正看着，厨房传来“咕嘟”声，红烧肉好了。沈砚端着锅出来，把肉盛进白瓷盘里，撒上葱花。陆执夹了块尝，跟爷爷做的味道差不多，就是稍微淡了点。“下次糖可以多放一点点。”他小声说，沈砚立刻记在小本子上：“下次放三钱二。”
吃完饭，沈砚洗碗，陆执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着他擦碗的样子。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槐树叶的味道，还有点红烧肉的余香。“明天周师傅过来装书架门，”沈砚忽然说，“装完就能把相册放进去了。”陆执点头，看见沈砚手腕上的手表，跟爷爷以前戴的那块很像。
收拾完，沈砚要走，陆执送他到巷口。槐树下的路灯亮了，照得地上的影子长长的。“明天早上我带豆浆过来。”沈砚说，“还是你爱吃的那家。”陆执“嗯”了声，看着他骑车走了，车铃“叮铃”响了下，像刚才的糖葫芦一样甜。
回到家，陆执把菜谱放回抽屉，顺便把沈砚记的小本子也放了进去。刚要关抽屉，看见里面的圆头刨子，木柄被他摸得有点暖。他走到天井里，抬头看老槐树，蝉鸣已经停了，只有晚风在树叶间穿梭，带着点香樟木的味道，还有点刚炖好的红烧肉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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