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的夜宴比往年都要热闹。
珠帘高卷,灯火通明。乐声婉转,香气袅袅。各殿主位上早已坐满了妃嫔命妇,苏婉柔身着绯红长裙,鬓间金步摇随笑轻晃,端着酒杯在席间穿梭,笑意盈盈,姿态娴雅。
裴昭坐在主位,神色却有些恍惚。他几次抬眸看向皇后的位置,那里空着,连杯盏都未摆上。
我早该想到,他会不自在。
“陛下。”苏婉柔轻声唤他,声音柔软如水,“这杯酒敬您,愿您龙体康健,江山永固。”
她举杯的动作像是刻意要让他看清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我成婚那日亲手为他选的贺礼,如今却戴在了别人手上。
裴昭没有接杯,只淡淡道:“放下吧。”
苏婉柔笑容微滞,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低声道:“是臣妾失礼了。”
她退下时脚步轻缓,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警惕。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我在等的,也快到了。
不多时,一名太监匆匆入殿,在裴昭耳边低语几句。裴昭脸色一变,接过一封信,低头看去。
我靠在屏风后,听着外头的歌舞声,心中平静无波。
他知道苏文远与御史密谋的事,却始终按兵不动。他想借此事将沈家拉下水,却没料到自己也会被反咬一口。
我听沈知墨说过,那封信是裴昭亲笔写的诏书草稿——“拟废后诏”。
他写得那样快,仿佛一刻都不想等。
可他忘了,苏婉柔不是我,她会藏,但更会怕。
果然,裴昭看完信后,脸色骤沉,手紧握着纸张,指节发白。
苏婉柔察觉不对,走近他身边低声问:“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昭没有回答,只是猛地起身,朝殿外走去。
苏婉柔跟了几步,却被他抬手阻止。
就在这时,殿门大开,太后一身素色凤袍,缓步而入。
众人皆惊,连忙跪地行礼。
太后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裴昭身上,语气淡淡:“哀家听说,今夜有些事,该查一查了。”
裴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太后抬手,对身旁的太监总管道:“去苏贵妃寝殿,搜一搜。”
苏婉柔脸色瞬间苍白,声音微微发颤:“母后,这是何意?”
太后没有看她,只道:“你若问心无愧,便不会惧这一查。”
话音落下,数名太监立刻动身前往苏婉柔的寝殿。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的琵琶声,断断续续,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不多时,太监们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封诏书。
太后亲自接过,展开一看,目光如冰。
“拟废后诏。”她缓缓念出标题,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落款,是陛下亲笔。”
满座哗然。
苏婉柔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
她抬头望向裴昭,眼中满是不敢置信:“陛下……你……你真的……想过废后?”
裴昭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太后缓缓合上诏书,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陛下,你是想立她为后,才写下这份诏书?”
裴昭终于开口,声音低哑:“朕不知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看苏婉柔,而是落在了远处的帘幕上,仿佛那里还坐着我。
苏婉柔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扑跪在地,声音哽咽:“陛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说过……说过的……你会让我做皇后……”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裴昭依旧沉默。
太后看了他一眼,最终下令:“苏贵妃,即日起禁足寝殿,印绶收回。此事未明之前,不得见任何人。”
苏婉柔被拖走时,还在挣扎着回头看他,可裴昭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夜更深了。
我站在东宫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闷响——是苏婉柔服毒未果的消息传来了。
她终究没能狠下心来。
太医救回了她,却救不回她的心。
裴昭独自坐在御书房,手中拿着一块绣帕。
那是我以前给他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他曾说很喜欢。
他盯着帕子看了很久,最后轻轻摸了摸上面的纹路,眼角竟泛起一丝湿润。
我知道,他在想我。
可惜,他已经失去了那个愿意为他挡箭、为他忍辱负重的人。
沈知墨入府时,天已微亮。
他低声禀报:“姐,裴昭已下旨彻查你是否涉密谋。”
我轻笑一声,目光坚定:“好啊,那就让他看看,我沈家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夜风拂动帘帐,我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方。
那里有山,有林,有自由。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