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梓渝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田栩宁近在咫尺的侧脸。那下颌的线条依旧紧绷如刀锋，眼底的红血丝昭示着极度的疲惫，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在废墟中也要倔强生长的火焰。那火焰并不温暖，甚至带着灼人的痛感，却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底最深的寒意，带来了一丝……近乎渺茫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他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更紧地握住了田栩宁覆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汲取着对方掌心那微薄的暖意。

“嗯……”他用力地、带着浓重鼻音回应，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晰。泪水依旧在流，但那灰败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就在这时，李峰拿着手机，脸色极其难看地走了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这短暂的、依靠微弱暖意支撑的宁静。

“栩宁……”李峰的声音艰涩，“星耀那边……赵副总亲自来电话了。”

田栩宁眼神一凛，示意他直接开免提。

电话接通，赵明那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施压：

“田栩宁，梓渝。休息够了吗？看到热搜了吗？看到解约函了吗？三亿，只是一个开始。你们现在，就是整个行业的瘟神！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任何一个项目敢再碰你们！等着你们的，只有无尽的官司和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

他顿了顿，似乎在享受对方的沉默，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恶意：

“不过嘛……念在你们年轻不懂事，也曾经为公司赚过钱的份上，公司高层……还是愿意给你们留一条活路。”

田栩宁和梓渝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立刻！马上！召开第二次发布会！按照公司拟定的通稿，向所有人道歉！承认你们是被舆论误导，一时冲动！承认你们之间所谓的‘交往’完全是入戏太深产生的错觉！是你们理解错了剧本和现实！你们之间，从来都只是普通的同事和朋友关系！之前的言论和举动，是极其错误和不负责任的！”

赵明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发布会后，你们必须立刻分开！断绝一切私人往来！配合公司后续的‘切割’和‘洗白’计划！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违约金……我们可以再谈！否则……”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下： “你们就等着被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吧！连同你们的家人，一起承受全网的唾骂和追债！记住，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在房间里回荡。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冷，更压抑。

切割？洗白？否认一切？把那份在绝望废墟上诞生的、用勇气和泪水换来的情感，亲手再埋葬回去？把那个在发布会上不顾一切喊出“我爱他”的人，重新推回“普通同事”的深渊？

王莉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急切地看向梓渝：“梓渝！你听到了吗？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快答应啊！只要按公司说的做……”

李峰也看向田栩宁，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劝诱：“栩宁……赵总说了，违约金可以谈……留得青山在……”

田栩宁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身旁的梓渝脸上。

梓渝在听到“否认一切”、“断绝往来”时，身体就猛地僵住了。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比刚才更加惨白。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被田栩宁点燃了一丝微弱光亮的眼睛，此刻正难以置信地、充满巨大恐惧地看着田栩宁。那眼神里的意思无比清晰——不要答应！不要否认！不要分开！

田栩宁清晰地看到了梓渝眼中那无声的、巨大的哀求，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穿的恐惧。他感到自己覆盖在梓渝手背上的那只手，被对方更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反握住，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带着一种濒死的力道。

那力道，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着梓渝的决心。

田栩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废墟中燃烧的火焰，非但没有被赵明的威胁浇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轻轻拍了拍梓渝死死掐着他的手背，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拨通了赵明的号码，直接开了免提。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田栩宁，想清楚了？”赵明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

田栩宁看着梓渝那双盈满泪水、却写满倔强和信任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至极、却又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电话线，也穿透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

“赵总。”

“发布会，我们开。”

王莉和李峰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狂喜！

梓渝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他！他抓着田栩宁的手猛地一松，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神里刚刚燃起的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被背叛的绝望。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田栩宁却仿佛没看到梓渝的反应，也没理会王莉和李峰的表情，他盯着手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继续说道：

“不过，通稿我们不用。”

“道歉？我们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否认？入戏太深？” 田栩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震耳欲聋的孤勇和嘲讽，狠狠砸向电话那头的赵明，也砸在房间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赵总，你听好了——”

“我和梓渝，就是在交往！”

“我爱他！”

“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事实！”

“你们想怎么告，怎么索赔，随便！”

“想让我们自己打自己的脸，自己否定自己？”

田栩宁的声音如同淬了火的钢铁，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在死寂的房间里轰然炸响：

“门、都、没、有！”

“啪嗒！”

电话被他狠狠地挂断，砸在冰冷的茶几上。

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真空般的死寂。

王莉脸上的狂喜凝固，瞬间转为死灰般的绝望和愤怒。

李峰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小林和小张彻底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