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谱子

本来以为钱夏南不会再调整班级位置，结果是年级下来了硬性要求，说是为了防止早恋，异性不得同桌。如今高二十班都是自由落座，难免有早先就在一起的小情侣或者异性好友坐在一处，钱夏南也没得选，早读轰轰烈烈，指挥着大家伙换位置。

陆其妙和梁静宜倒是没有被拆散，只是两人在女孩里都是高挑个子，为着公平，她们的位置被调到了教室靠窗那列倒数第二排，后面是——周柯宇和翟潇闻。

真是孽缘。

调完位置，早读继续，陆其妙手里握着崭新的语文课本，这书昨天还握在身后那人手里。

梁静宜坐在窗户底下那列，不太知道身边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早读枯燥，读的是还没学的文言文，看不明白，也就有些走神。昨天刚擦过的窗户明亮，借着反光，她能看清坐在身后的两个人。

翟潇闻，她已经知道，是惹了好友的坏人。另一位，她对他的了解只停留在曾经的传闻，才高一，被老师抓住抓不住的逃课打架就不少次，上过几回通报批评，这也绝不是个好人。

可是啊——可是他生得真好看。少年人的岁数，棱角还有些柔和，但已经能见长成后何其貌美。他单手撑着下巴，侧脸看着窗外，耳机线自领口探出来，桃花眼淬着冷光，明明锋利，她却好像能从那眼眸里看见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孤独。

想来是错觉。她收回目光。

开学头天，连老师都没指望这帮正贪玩年纪的小孩能学进什么，一天课上得松散。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以后都是自习，梁静宜学钢琴，得去老师那报个到。她轻快收拾东西，一时不察，谱子飞了一张，不偏不倚落到外头过道。

陆其妙刚被钱夏南叫走，她只好自己去捡，薄薄一张纸贴在水磨石地面上头，她没指甲，又怕弄皱谱子，鼓捣半天没捡起来。偏这时候，她还能听见后桌俩人的对话。

翟潇闻“闷死了，出去玩会？”

周柯宇“行。”

她听得还挺惊天地泣鬼神，寻思这俩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要翘课，这种事，她嘴上说过多次，从没有这么强大的执行力。紧接着，她就想起自己可怜的谱子来。

梁静宜“……同学等一下！”

她硬着头皮张口，喊住了正要迈步的周柯宇。周柯宇才从跟翟潇闻的对话里回过神，就看见前桌女孩指着地上一张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真麻烦。他收回脚，想着等她捡起那张纸再过去，于是眼见她抠了半天，那张纸纹丝不动。

等会钱夏南就要进来盯自习，到时候可就跑不了了。他没了耐心，弯下腰将那张纸捡起来。说来也奇怪，刚才还叛逆的一张纸在他手里却听话，交还到梁静宜手里，完好无损。

俩大男孩搂着篮球，热热闹闹跑出了教室，梁静宜手里拿着谱子，还有点愣。

但是他们俩那篮球也没打成，一出教室门迎面就碰上了钱夏南，他挺早就开始当班主任，见过的刺儿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双小眼也算炯炯有神，把俩男孩看得无处躲藏，最后耷拉着脑袋，一前一后跟他回了教室。

梁静宜可跟他们不一样，她能合法逃课，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音乐老师新发了点东西，她领着回来，却没顾得上整理。

精致的书包里头掏呀掏，掏出一枚画着小猫图案的创可贴，陆其妙看她犹豫了会，然后猛地把那张创可贴递到了周柯宇面前。

梁静宜“同学，下午看你手好像受伤了，还是贴上点吧。”

前后桌四个人，皆是一愣。周柯宇瞥了一眼她手里粉粉嫩嫩的东西，跟她这个人一样都带着些甜腻腻的意味，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烦躁，还有星点的困惑——这女生胆子怎么这么大？

他没看她，当然也没接，只是极其生硬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周柯宇“不用。”

拒绝得挺干脆，但语气竟意外地不算坏，比梁静宜想象的好上许多，她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笑容也自然：

梁静宜“那好吧，但你还是要注意别感染哈，需要的时候再找我要。”

看她转过身，陆其妙扯了她袖子一把：

陆其妙“你招惹他做什么？”

她一向了解好友，梁静宜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也把她教得很好，她收到的善意多到用不完，就总愿意向外分享些，甚至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值得。

梁静宜“他下午帮了我。”

梁静宜就像她想象中一样，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梁静宜“妙妙，我觉得他也许并没那么坏。”

说着，她凑近了点，接下来的话有些上不得台面。

梁静宜“而且他长得真挺好看的。”

陆其妙扶额。

她就知道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