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橙汁

下课回教室的路上遇见音乐老师，把梁静宜叫去要说话，梁静宜朝陆其妙挥挥手，示意让她先回。

这一路先途径的是海梁一中的满园秋色——高二的教学楼叫作求知楼，求知楼后身是一中第一任校长的纪念碑，后来索性规划成一片小花园。但这儿其实平素很少有人来，因为离哪都远，陆其妙走这里，是因为她图清净。

梧桐叶开始扑簌簌掉落，茵茵绿草也转黄，这时节开放的仅有秋菊，但大朵大朵争艳，放眼望去也俏丽。

花园中间是一座雅致的小凉亭，陆其妙不经意往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了谭绿，但不止谭绿，跟她并排坐着的是个男孩子，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没掩盖他长得好看。一中规矩大，男孩子的发型讲究前不压眉、侧不压鬓，翟潇闻周柯宇那样的人爱挑战规矩，那头发总是微妙地停留在危险线的边缘，但面前这人却很规矩，头发剪得很短，完全不影响他容貌，黑色头发很乖，他气质又温和，是让人很舒服的那类人。

陆其妙也认识他，这是宋亚轩，隔壁物理实验班的第一名，他高一也在综合实验班。

其实现在天气真没那么热，不活动的话。小花园里有秋风习习，拂过少年少女的发，这个下午显得平和又美好。

学习特别好、模范学生的谭绿，在偷偷和另一个优秀的男学生谈恋爱。

聪明人早恋也聪明，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很隐蔽，陆其妙能发现，且高一的时候就发现，纯属她也聪明——至少她这样觉得。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谭绿回身看了一眼，见是陆其妙，她放下心来，笑着向对方挥了挥手。陆其妙回以微笑，很快从他们的秘密经过。

谭绿挺勇敢。她经常这样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种事，比她悄悄跑去刷了极电的全部纪录勇敢得多。她听唐婉宁提过，谭绿家境挺不错，父亲是那种挺大的领导，母亲是海梁一小的优秀教师。但要配得上这样好的家境，是很难的。

陆其妙同情心不多，但对同类心怀怜悯，只希望这场冒险能够再顺利和长久一些。

她们都是。

绕了远路，回到十班时大多数同学都已经落座，梁静宜也就比她晚了一步，但俩人的后座还空着。然后走廊里篮球鞋重重踩地面的声音响起，两个大高个又一次风风火火闯进教室。

男生们一哄而上，袋子里冰冰凉凉的饮料抢了个一干二净，有人伸手要拿另一个袋子里的橙汁，就看见翟潇闻将其高高举起：

翟潇闻“哎——喝你们的汽水去，橙汁喝得明白吗你们？”

他突破男生们的重重包围，本来打算整袋直接放到桌子上，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他把一瓶橙汁递到他前桌的陆其妙面前，顺手还拧了瓶盖，另一瓶竟塞到了周柯宇怀里。打球出了汗，他大概跑去水房囫囵洗了把脸，脸上水珠还晶莹着。他看上去好得意，如果有尾巴的话恐怕早就高高扬起——像赖赖一样。

翟潇闻“记得给哥好评！”

沉闷有课的下午，甜甜的橙汁的确是好东西。陆其妙没矫情，把饮料接过来，对他笑得很灿烂：

陆其妙“谢谢！”

那人就扬着尾巴回了座位，然后三人的视线齐齐落到他身后那人身上。

周柯宇站在原地有点愣。他低头看，手里是他从未喝过的甜腻小饮料。他不大明白翟潇闻这是闹哪一出，但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这橙汁给谁买的，他很清楚。

翟潇闻请客，为什么是他送？他想不明白。按照他一向的作风，不情愿的事就不干，回身扔进垃圾桶也没关系，但他就犹豫了一瞬，目光落到了面前女孩身上。

梁静宜刚从音乐老师那回来，怕赶不上上课都是用跑的，这会也热得紧。到底是人家请客，她不好意思直接要，只是眼巴巴看着他、或者说他手里的橙汁。小姑娘天生视力好，上到高二还没近视，眼睛水汪汪，谁看也心软。

周柯宇不知道什么叫心软，只知道在她这目光里他没法子把饮料扔进垃圾桶。他突然觉得顺手的事也没什么，本来也是翟潇闻请客。

他想将瓶子递过去，忽然想起刚才翟潇闻的动作，又收回手来，十分机械地拧开瓶盖，最后撂到了梁静宜桌面上。

他坐回座位，就见前桌女孩美滋滋，从桌斗里抓了一把糖果到他们的桌面：

梁静宜“谢谢你们的橙汁，吃糖！”

她又飞快地转回去，马尾在空气里画一个漂亮的圆弧。

翟潇闻毫不客气，立马剥了糖纸塞进嘴里，人懒懒散散往座位上一靠，看见陆其妙扭过了头。

她目光带笑，甚至是揶揄，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能看懂。

——社会化训练，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