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报名表交上去,意味着这场全校的狂欢派对近在咫尺。但在此之前,可怜的高中生们还得面对一场无情考核——第一次月考,不偏不倚安排在运动会的前面两天。
最生机勃勃的地方也被试卷压得沉甸甸,操场上提前立起的运动会彩旗五彩缤纷,教学楼里却是近乎死寂。漫长的时间里,只有笔尖刮擦纸面的稀碎声音,像濒死的昆虫发出最后的嗡鸣。
月考第二天上午第一场,政治。陆其妙从考场走出来,肩膀僵得厉害。脑海里下意识想回顾刚才考的内容,又被强行压下去——保持好成绩的前提是好心态,保持好心态的前提是不回看任何一场已经结束的考试。于是她手里无意识地按揉着肩颈,想着下一场是化学,她不修化学,可以去空教室自习——至于去哪个空教室,规矩森严的一中也早就安排好。
因着教室都布置成考场,单人单桌成列,教室里塞不下太多人,走廊里就也摆了一排桌椅。她回来得慢了些,来时教室已经坐满,只能留在走廊。
天气好,走廊里铺满白色日光,照得人的晦暗也无所遁形。陆其妙有些睁不开眼,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一小团更亮的光,晃悠悠落到她脸上。
她将手抬到眼眉处遮蔽亮光,寻觅罪魁祸首,很快看见翟潇闻坐在走廊最边上那套桌椅,手里拿着一枚巴掌大的小镜子,正对她笑出一口白牙。
他不修政治也不修化学,能在这安安稳稳坐两场考试。
她走过去:
陆其妙“人家都复习,你在这做什么?”
翟潇闻“我也复习啊。”
他将镜子转回去,对准自己的脸,煞有介事地拨弄着前额细碎头发,说得半点不心虚。
陆其妙“复习你帅气的脸啊?”
他旁边空着,估计是没人乐意跟这尊大佛坐一处,陆其妙降得住他,所以坐下。
他挑眉,正正经经看了她一眼,语气里竟还有些嗔怪的意思。
翟潇闻“净说大实话。”
人像是战胜的大公鸡,得意洋洋地抖了抖尾巴。
好的坏的阴阳怪气的,只要明面上是说他好,他都照单全收。
陆其妙难得噎住,也懒得与他争长短,打开书包掏出地理书来就往下复习。不管是喜欢学习、装着喜欢学习,还是纯粹的生存所需,学习永远是她的第一要务。
一时没人说话,走廊里头有人咳嗽两声,但很快被清静的空气所取代,少女坐在身边,坐得近的人能闻到她身上微不可察的栀子花香气,她一心扎在书里,除此之外似乎不在乎世界上的任何事。
翟潇闻仍旧攥着那面小镜子,没来由不肯正大光明,歪斜了镜子角度,正映进女孩专注的侧脸,马尾正落在她的耳边,随动作一摇一晃。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翟潇闻“陆其妙,你也会紧张吗?”
陆其妙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他。走廊的窗户仍旧敞开了些许,风探进来,正轻轻摆动他的校服衣摆。她之前好像从来没发现,其实这套蓝白色的宽大校服,在别人看来丑得没救,其实被他穿得也挺好看。
陆其妙“紧张啊。”
虽然有很大的把握能考好,却赌不起考不好的那一点可能性。比起坏成绩,她更紧张于拿到坏成绩之后的后果。
陆其妙“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
陆其妙收回目光,声音很低。
翟潇闻“不是吗?”
翟潇闻这话接得快,甚至没来得及经过大脑,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当然不是,哪有人是无所不能的。陆其妙想这么回答他,可是她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那“一望无际的水”,她突然觉得语塞。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做“好学生”,别人跟她对完答案几乎能估计自己的分数,这世界有很多人不太了解“陆其妙”,反正是个“学霸”,设定好了永远正确的程序,继续运行下去总归是无人能敌。
现在,有人把她解码了。
地理书上冰冰冷冷地写着农业区位因素,陆其妙低着头看,却有点忘记以前她是怎么记住这些没感情的东西,也许真是数据输入。眼下,她有点输入不进去了。
窗外枝桠晃动,翟潇闻忽而笑了一声,他随手将镜子扣在桌上,语调懒洋洋。
翟潇闻“紧张点也好,不然我们这些凡人要怎么活?”
他身子后仰,带动椅子,竟然也能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陆其妙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手里握着笔,却突然觉得手心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