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难觉时光飞逝,尤其考试当前,短短两天也觉度日如年。
陆其妙的最后一门考试是地理,交卷的时候,已经知道这场发挥寻常。凭她素日积累,全班第一不在话下,年级前十也大差不差,但地理卷面不是平常水平,这就过不去唐婉宁那关。
月考结束的晚自习也得上,好在是没作业,考了整天同学全饥肠辘辘,她没去食堂凑热闹,桌面上摊开的是地理套卷。
梁静宜晚上要去家里专门给她找的艺考老师家里练琴,这会收拾完了东西,又留了一点零零碎碎的小零食给她,但她神情专注,显然顾不上吃。
梁静宜叹气:
梁静宜“妙妙,刚考完试,你也给自己放会假。”
一根橡皮筋绷久了就再难找回弹性。陆其妙站在一道题目的迷宫里走不出来。听见好友的话,她终于舍得抬起头,对梁静宜笑着摇了摇头:
陆其妙“我就这题型做不好,研究通了就好了,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梁静宜知道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是拎着东西离开,临出教室之前回头看,落日余晖将要收尽,偌大教室里就孤零零她一个,安静而投入,只能隐隐听见沙沙写字声。
人与人的境地总不一样。她受尽家中宠爱,走不通学习的路就花大价钱去学最烧钱的钢琴,但陆其妙没有选择。她仅剩的那一点小叛逆,说不上是抗争什么,也许只是提醒自己还是十六岁小孩子,仅此而已。
没太久,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教室,平日里最欢腾的几个男生不知道是跑办公室还是别的班,把各科考试答案全带回来,一个一个轮着对答案,教室里一时唉声叹气此起彼伏。
陆其妙对这热闹不感兴趣,通常来说,她考完就能知道自己大约成绩如何。她只觉着这环境几分吵闹,索性拖着书本向里,坐进了靠窗的位置,聊胜于无。
人又沉入对同题型的钻研,没太久,桌面笼上阴影。她抬头,翟潇闻撂了一个纸包到她桌上,是二食堂的汉堡,平常还挺不好买的那种,他手里还提着两杯冰可乐。他仍旧自来熟得很,顺势就坐在了外侧的位置。
翟潇闻“这么废寝忘食?”
陆其妙望着他,眼睛眨了一眨,大脑还在那道题目里面,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牙尖嘴利、睚眦必报的人竟也有如此时候。翟潇闻难免有些得意,按照他的个性,也许应该趁人之危至少呈一呈口舌之快,结果最后,他只是把汉堡往她方向推了推。
翟潇闻“快吃吧,还热。”
陆其妙手里捧着汉堡,吃得很慢,她吃相一向很斯文。但旁边的人不是,他手里端着那杯冰可乐,一口气把少得可怜的液体喝了个干净,然后正在用吸管吹里头的冰块,冰块在塑料壁上打转,咔啦咔啦响得很嚣张。
她皱了眉头:
陆其妙“翟潇闻,你好吵。”
翟潇闻“这叫音乐,你懂什么?”
真是满嘴跑火车。陆其妙扶额,觉得真不该跟他纠结,毕竟是个跟任何科任老师都能插科打诨得有来有回的人。
翟潇闻“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他对她反应还挺不满意。
陆其妙“那你说说是什么音乐?”
翟潇闻“轻音乐,像风吹过松树林。”
陆其妙“噗……”
陆其妙不知道这其中相似度何在,但没来由觉得好笑。也许这也是一种境界,她偶尔会觉得,翟潇闻这样的人应该永远没有烦恼。
两人一时没话,盯晚自习的老师晚来了些,教室里头喧嚣还没停。陆其妙就又低下头,吃东西的功夫还能审下一道题。
翟潇闻“你要把这东西看出花来啊?”
翟潇闻又打岔。
陆其妙“……我不想下次再错。”
陆其妙手心还捧着汉堡,看着竟有几分可怜巴巴。
其实她这人挺骄傲的,会不会、错没错,她很少告诉别人。除了在实验班,她寻常都是平行班第一名,如果让别人知道她也为成绩苦恼,这很丢脸。可是这个人坐在她的身边,这种不为人知的弱点,她竟然也随口说出来。
翟潇闻“行吧。”
面对失落的高中生,本来可以安慰、可以鼓励,可是翟潇闻伸了个懒腰,椅子往后一仰:
翟潇闻“那你继续理解,我看你下回还会不会错。”
陆其妙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逗笑,摇摇头:
陆其妙“你就不能说点靠谱的话?”
翟潇闻“靠谱的?”
他歪着脑袋看她,嘴角一勾。
翟潇闻“那就祝你下回别再碰上这种题。”
她终于笑开来,眼角弯弯,脸庞比窗外朦胧月色更清灵。
教室里的LED灯不算太亮,试卷上的字清晰又朦胧。翟潇闻靠在椅子上,神色懒散,像是百无聊赖,可手腕一直搭在她桌沿,没走。
陆其妙合上卷子,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天空里,轻声道:
陆其妙“谢谢。”
翟潇闻“谢我干嘛?”
他抬眼看她。
陆其妙“谢谢你逗我开心。”
她也不是傻瓜。
翟潇闻“我可什么都没干。”
她仍旧向窗外望,可能觉得眼下的对话不是她作风,尚且不敢面对。而翟潇闻在她身后,能看见晚风掀起她额边细碎的发。
翟潇闻“听我说话你觉得开心,那只能说明……”
陆其妙没来由觉得心脏被提溜起来。
翟潇闻“……那只能说明我天生幽默,天赋甚高。”
心脏放下,两个人却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