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

即使是炎热的渝城，也在国庆过后完全进入了秋天。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渐渐染上金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铺满了林荫小道。傍晚时分，天色暗得早了，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校园。

　　宁莔喜欢在校服外套里穿一件薄卫衣。她有一头长发，总是扎着低马尾，走起路来发梢在肩头轻轻晃动。今天她穿了一件蓝色卫衣，与蓝白相间的校服十分相衬，且显得本就皮肤白皙的宁莔更加白了。她收拾好书包，和同桌道别后，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教学楼里还残留着白日的暖意，宁莔一边走一边和遇见的同学打招呼。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几个迎面走来的男生都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两眼。宁莔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想着明天要交的物理作业。

　　直到走出教学楼，一丝凉意猝不及防地钻进她的卫衣领口，宁莔不禁打了个寒颤。渝城的秋夜来得突然，白日里尚存的暖意被晚风一扫而空。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还搭在教室的椅背上。

　　“糟糕。”宁莔小声嘀咕，转身想回教室取外套，却看见教学楼的管理员正在锁门。

　　“叔叔，我能进去拿个东西吗？就一分钟。”宁莔小跑着上前请求。

　　管理员摇摇头：“不行啊同学，已经锁门了，明天再来吧。”

　　宁莔失望地叹了口气，抱紧双臂站在教学楼前，望着陆续散去的人群，时不时因冷风而轻轻哆嗦。

　　“怎么，准备在这里站一晚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余一。她转过身，看见余一正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身边还跟着张天祁，两人似乎刚从小卖部出来，手里各拿着一瓶饮料。

　　“我外套忘教室了。”宁莔无奈地解释，“门又锁了。”

　　余一挑眉打量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她面前，利落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丢到她怀里。

　　“穿上吧，别明天感冒了又哭鼻子。”他的语气随意，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宁莔有些惊讶地接住外套，还残留着余一体温的外套摸起来暖融融的。她注意到余一外套里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不禁问道：“那你呢？不冷吗？”

　　余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没事。再说了，我家近，走几步就到了。”他身后的张天祁闻言瞥了他一眼，明明余一家到学校的距离和他们差不多，但张天祁什么也没说，只是了然地笑了笑。

　　宁莔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余一的外套。男生的校服对她来说确实大了些，袖子长出一截，衣摆也几乎要到她的膝盖。但她立刻感到被一股暖意包围，那不只是衣服的保暖效果，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感。

　　“哇，你这完全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啊。”余一笑着打趣道，眼睛却悄悄打量着宁莔。宽松的校服衬得她越发娇小，蓝色卫衣帽子从校服领口露出来，映得她肤色更加白皙。余一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热，急忙移开视线。

　　“要你管！”宁莔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悄悄拉了拉衣领，鼻尖掠过一丝淡淡的气息，是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余一的味道。

　　三个人并肩走出校门。张天祁知趣地走在稍前一些，给他们留出空间，却又不会离得太远。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路灯依次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物理作业你写完了吗？”余一随口问道，双手插在裤袋里，看似随意地走在宁莔身旁，实则悄悄调整步伐以适应她的节奏。

　　宁莔点点头：“写完了，最后一题好难，我算了三遍才得出答案。”

　　“我看看你做的对不对？”余一说着，很自然地从宁莔书包侧袋抽出物理练习册，翻到当天作业那页。他们的手指不经意间相触，两人都迅速缩回手，练习册差点掉在地上。

　　“笨手笨脚的。”宁莔小声抱怨，心跳却莫名加速。

　　余一轻咳一声，假装专注地查看作业，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清楚地记得刚才触碰到的宁莔手指的温度，微凉而柔软。

　　走在前面的张天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作为余一的初中同学和现在的高中同班，张天祁早就察觉到了余一对宁莔的不同寻常。但他尊重朋友的隐私，从不点破。

　　路上，他们聊着朋友之间常谈的话题——老师的严格，考试的难度，周末的计划。余一和宁莔一如既往地拌嘴打闹，他笑她物理总不开窍，她怼他语文作文写得像小学生日记。但在这个秋意微凉的夜晚，连斗嘴都莫名多了几分温柔。

　　走到分岔路口，张天祁向他们挥手道别：“我先走了，明天见。”

　　现在只剩下余一和宁莔两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两人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李义念说周末去看电影。”宁莔打破沉默，提到他们共同的好朋友。李义念虽然和他们不同高中，但四人从小学六年级相识至今，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余一点点头：“好啊，地方定了告诉我一声。”他顿了顿，补充道：“听说新上映了一部，你应该会喜欢。”

　　宁莔眼睛一亮：“真的？那周末就去看吧！”

　　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宁莔家楼下。老式的居民楼笼罩在夜色中，几扇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宁莔停下脚步，准备脱下外套还给余一。

　　“你穿着吧，明天再给我。”余一急忙阻止她，“晚上还是冷。”

　　宁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好吧，谢谢啦。”

　　“不客气。”余一站在原地，看着宁莔转身走进楼道。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缓缓转身，踏上回家的路。

　　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余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秋夜的凉意。但他心里却暖洋洋的，脑海中全是宁莔穿着他外套的模样。那外套对她来说太大了，使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余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心跳如擂鼓般响亮。他回想起宁莔小学时的样子，那时她就已经很出众，总是扎着马尾辫，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初中三年他们不同校，余一时常会想起她，每次四人群里约见面，他总是第一个答应。高中发现和宁莔同班时，他内心雀跃了好几天，却还要装作只是巧合。

　　而此刻的宁莔，正抱着余一的外套，悄悄把脸埋进衣领深处，深深地吸气。那混合着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余一特有的气息，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和喜悦。她回忆起小学时第一次见到余一的场景，那时他坐在她后排，总是用铅笔轻轻戳她的肩膀借橡皮。初中虽然不同校，但每当四人群组约见面，她总是精心打扮，期待见到余一。高中开学那天，发现余一不仅和她同校还同班时，她高兴得整晚没睡好。

　　宁莔小心地将外套挂在自己的椅背上，准备明天洗干净再还给余一。但她又舍不得洗掉那上面的气息，犹豫再三，决定只是小心地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另一边，余一回到家中，脑海里仍然挥之不去宁莔的身影。他想起晚自习时，他就注意到宁莔只穿了件薄卫衣，担心她会冷。放学后他特意等了等她，果然发现她没穿外套。把外套给宁莔的那一刻，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特别是当宁莔穿上他的外套，被他的气息所包围时，余一感到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和满足感。

　　这个秋夜，两个年轻人各自怀揣着甜蜜的心事入睡。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温柔如水，如同他们心中那份尚未言明却已然滋长的情感。

　　友谊与爱恋的边界，在这个微凉的秋夜里，变得模糊而美妙。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暗恋，正如渝城秋日的雾，朦胧而持久，包裹着两颗慢慢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