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内，死寂被婴儿嘹亮的啼哭彻底撕裂，又在帝王撕心裂肺的哀嚎中，凝固成更深的绝望。
萧衍死死抱着怀中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额角的鲜血和冷汗，砸落在苏窈毫无血色的颈窝。他嘶吼着，摇晃着，如同困兽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怀中的身体，冰冷、僵硬、毫无回应，如同一块被彻底焚尽的枯木，只余下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窈……你看看啊……你看看珏儿……他活了……他活了……”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哀鸣和一种灭顶的恐慌，“你醒过来……求你……醒过来……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摇篮里，萧珏的哭声愈发响亮，充满了新生的委屈和活力，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剜在萧衍的心上。那鲜活的生命力，映衬着怀中冰冷的死寂，形成最残忍、最绝望的讽刺！
是他！
是他亲手将她逼至绝境！
是他亲手……扼杀了这最后一点……可能的光亮？！
“呃啊——！！！”
又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痛吼从他喉间炸响！他猛地将头深深埋进苏窈冰冷的颈窝，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右臂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他半边身体，也染红了苏窈素白的衣襟！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将他吞没！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沉浮。
“陛下！陛下！”福海哭喊着扑上来，死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太医！快！快救陛下啊——！！！”
太医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更是手忙脚乱！一部分人扑向摇篮，检查着哭嚎的萧珏，确认他确实脱离了危险，高烧已退，气息平稳，只是受了惊吓啼哭不止。另一部分人则连滚爬爬地围向萧衍，试图按住他崩裂的伤口止血，却被帝王那绝望的挣扎和暴戾的嘶吼一次次推开！
“滚！都滚开！救她！朕要你们救她——！！！”萧衍赤红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扫过众人，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她若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混乱！极致的混乱！
婴儿的啼哭！帝王的嘶吼！太医的哭喊！侍卫的惊惶！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
就在这绝望的漩涡中心，就在萧衍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他死死抱着苏窈身体的左臂，那紧贴着她冰冷胸膛的位置，似乎……极其微弱地……感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颤动？！
那颤动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如同枯叶飘落，几乎无法察觉！可对于此刻感官被绝望和剧痛无限放大的萧衍来说，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
他猛地僵住！
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剧痛，在瞬间凝固！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怀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不敢动！不敢眨眼！生怕那微弱的颤动只是他濒死前的幻觉！
时间仿佛停滞。
暖房内喧嚣依旧，婴儿的啼哭，太医的呼喊，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左臂那一点微弱的触感上！
凝滞……凝滞……
然后——
又是一下！
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如同沉睡的火山深处，一丝不甘的岩浆，极其缓慢地……涌动了一下！
“呃……”一声极轻的、破碎的气音，如同游丝般，从苏窈干裂的唇间溢出！她的眉头，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那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萧衍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灭顶般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
“她……她……”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窈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太医！太医——！！！”
这一声嘶吼，不再是绝望的咆哮，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濒临崩溃的……狂喜和……恐慌？！
离得最近的院判太医猛地扑了过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再次搭上苏窈冰冷的手腕！这一次，他的手指不再只是绝望地感受着沉微欲绝的脉象！他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所学，将心神凝聚到极致！
凝滞……凝滞……
然后——
指尖下，那几乎断绝的脉息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极其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如同燃尽的灯烛，在彻底熄灭前，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地……跳跃了一下！
“脉……脉象！”院判太医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的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陛下！陛下！苏姑娘她……她脉象……虽沉微欲绝……但……但心脉未断！尚存……尚存一丝……一丝游息！一丝生机啊陛下——！！！”
心脉未断！
尚存一丝游息！
一丝生机？！
这如同天籁般的宣判，瞬间击穿了暖房内所有的绝望！
“什么？！”福海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素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是喜极而泣！
其他太医也瞬间围了上来，脸上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萧衍的身体猛地一震！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他死死盯着太医，又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苏窈！看着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那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唇间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气息！
“快！快救她！用最好的药！用最好的参汤！吊住她的命！给朕吊住她的命——！！！”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嘶哑变形！他不再阻拦太医，反而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院判太医的胳膊！“救活她！朕要她活着！不惜一切代价——！！！”
“是！是！臣等遵旨！臣等拼死也要救回苏姑娘！”院判太医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声应道！他猛地转身，对着其他太医嘶吼：“快！快取百年老参！取续命金丹！快！施针！护住心脉！快——！！！”
暖房内瞬间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但这混乱，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争分夺秒的紧张！
太医们如同打了鸡血，手忙脚乱却又无比专注地忙碌起来！施针的施针，灌药的灌药，推宫过血的推宫过血！所有人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将毕生所学倾注在那具冰冷而脆弱的身体上！
萧衍依旧紧紧抱着苏窈，不肯松手。他感受着她身体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感受着她胸口那极其缓慢、却顽强跳动的节奏，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后怕，如同冰火交织，在他心中疯狂翻涌！
他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她冰冷的额角。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卑微的……庆幸和……祈求。
“苏窈……”他低喃着，声音沙哑颤抖，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撑住……求你……撑住……朕……朕不会再让你……离开……”
暖房内，烛火摇曳。
婴儿的啼哭渐渐平息，转为安稳的呼吸。
太医们紧张的呼喊，施针的细微声响，交织成一片充满希望的乐章。
帝王抱着怀中那微弱跳动的生命，跪在血泊之中，如同虔诚的信徒，守护着那最后一点……从灰烬中挣扎而出的……星火。
烬蝶将熄。
然，星火未灭。
这深宫囚笼，这血泪交织的命运，似乎……终于迎来了一丝……微弱的……转机？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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