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汴京的街头已飘着淡淡的薄雾,将巍峨的贡院笼罩得若隐若现。更夫的梆子声刚敲过五更,杨府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杨羡身着青色劲装,腰间系着一个绣着并蒂莲的月白荷包,那是乐善昨夜熬着灯油亲手缝的。
“阿羡,这荷包里我放了艾草和平安符,你带着,考场上莫慌。”乐善的声音带着几分未散的困意,却字字清亮。他抬手替杨羡理了理衣领,指尖不经意触到少年温热的脖颈,又慌忙收回,耳尖悄悄泛红。
杨羡低头看着那枚荷包,针脚算不上细密,甚至有些地方还露着线头,可他却觉得比京中最有名的绣坊出品还要珍贵。他攥紧荷包,沉声道:“我晓得了,等我回来。”说罢,他转身踏上马车,没有回头——他怕看见乐善眼底的担忧,会扰了心神。
马车轱轳驶向贡院,杨羡坐在车内,指尖反复摩挲着荷包上的并蒂莲。谁能想到,半年前的他还是汴京街头人人避之不及的“小霸王”,整日带着一群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把杨府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直到遇见乐善,用一句“大丈夫当立功名,岂能甘为市井闲人”点醒了他。从那时起,他便收起了顽劣性子,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练箭、舞枪,夜里还跟着乐善读兵书、习策论,连父亲都惊得直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贡院外早已挤满了考生和送考的家人,杨羡刚下马车,就听见有人喊他:“这不是杨小郎君吗?今日竟也来考武举?莫不是来凑热闹的?”说话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往日里总被杨羡捉弄,此刻正满脸讥讽。
杨羡没有理会,只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贡院大门。守门的士兵查验过他的文牒,高声唱喏:“杨羡,入闱!”他跨过门槛的瞬间,仿佛听见了人群中乐善的加油声,脚步愈发坚定。
贡院外,乐善攥着衣角,目光紧紧盯着那扇朱红大门,手心早已沁出冷汗。他身旁站着郦娘子,一身素雅衣裙,手中握着一把团扇,却久久没有摇动。“乐善郎君莫急,阿羡这半年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定能有好结果。”郦娘子轻声安慰,眼底却也藏着几分担忧——杨家世代习武,若杨羡此次落榜,怕是会一蹶不振。
没过多久,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杨德妃身着宫装,头戴金步摇,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周围的人见状,纷纷躬身行礼,杨德妃却摆了摆手,轻声道:“都免了,今日我不是妃子,只是来等弟弟的。”说罢,她走到乐善身边,温声道:“有劳你这半年多照看阿羡,若他此次能中,你当记首功。”
乐善连忙躬身:“娘娘折煞我了,杨郎君本就聪慧,只是之前未用在正途上,我不过是略加劝导罢了。”
几人就这样站在贡院外,从清晨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日落。直到夕阳将贡院的飞檐染成金红色,那扇朱红大门才缓缓打开,考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有人喜笑颜开,有人垂头丧气。
乐善踮着脚尖,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杨羡的身影,终于,他看见那个熟悉的青色身影——杨羡低着头,眉头紧锁,脚步沉重,与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羡!”乐善快步迎上去,刚想开口安慰,却见杨羡抬起头,眼底满是不甘:“我……我箭术考砸了,最后一箭偏了靶心,策论也写得仓促,怕是……”话未说完,他便攥紧了拳头,喉结滚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乐善连忙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杨羡稍稍平静:“没事的,阿羡,你已经尽力了。这半年你从没有懈怠过,就算此次不成,下次我们再来,总有一日能遂了你的心愿。”
杨德妃和郦娘子也走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导,杨羡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他看着身边众人关切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好,下次我一定更努力。”
接下来的几日,杨羡虽不再像考后那般失落,却也提不起精神。放榜那日,杨家众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看榜的事,杨侍禁甚至特意拉着杨羡去后院练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就在午时刚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是锣鼓喧天。杨羡握着长枪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府门方向,就见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高声喊道:“老爷!夫人!大喜啊!官府的人来了,说……说咱们家郎君中了武状元!”
“什么?”杨侍禁手中的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杨羡更是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已经走进了院子,为首的是礼部侍郎,他捧着一卷黄榜,笑着走上前:“杨将军,恭喜恭喜!令郎杨羡在此次武举中,箭术虽有小失,却以策论独到、武艺精湛拔得头筹,钦点为武状元!陛下还特意赐了状元袍和金花,让我们前来接杨状元入宫谢恩呢!”
杨羡这才回过神来,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考场上最后一箭的失误,想起这些日子的忐忑不安,想起乐善日夜的陪伴,一时间百感交集。
“阿羡,你做到了!”乐善从屋里跑出来,脸上满是欢喜,眼底闪着光。杨羡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哽咽:“乐善,我中了,我真的中了!”
街坊邻居听到消息,也都纷纷涌到杨府门口,有的提着糕点,有的捧着鲜花,七嘴八舌地庆贺:“杨小郎君真是好样的!”“没想到咱们汴京的小霸王,竟成了状元郎!”“杨将军好福气啊!”
杨家人忙着招待客人,郦娘子站在一旁,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杨羡,欣慰地笑了——那个曾经顽劣的少年,终于长成了能撑起门户的栋梁。
傍晚时分,杨羡身着簇新的状元袍,胸前戴着大红花,骑在官府送来的高头大马上,准备入宫谢恩。他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往日里的顽劣荡然无存,只剩下少年状元的意气风发。
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都想一睹新科武状元的风采。杨羡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乐善站在街角,穿着他常穿的素色长衫,正仰头看着他,眼底满是骄傲。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足以传递所有心意。杨羡对着乐善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乐善也笑着挥手,在心中默默道:阿羡,你看,你真的在慢慢变好,变成了最好的模样。
入宫谢恩后,杨羡的名字传遍了汴京。曾经提起“杨羡”,人人都会摇头说“那是个不成器的小霸王”,可如今,再提起他,却是满声赞叹:“那是咱们汴京的武状元!”
有人说,是杨德妃的庇佑让杨羡平步青云;有人说,是杨侍禁的严加管教让他改邪归正。可只有杨羡自己知道,他能有今日,最该感谢的是乐善——是乐善让他明白,人生不止有斗鸡走狗的享乐,还有建功立业的豪情;是乐善在他迷茫时指引方向,在他失意时给予安慰,在他成功时真心祝福。
那日入宫,陛下问杨羡:“你曾是汴京顽劣子弟,如今却成了武状元,可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杨羡躬身答道:“臣曾糊涂,不知进取,幸得良人相伴,点醒臣迷途知返。臣今日能站在这里,一半是靠自身努力,另一半,是靠臣心中的那个人,给了臣前行的勇气。”
陛下闻言,哈哈大笑:“好一个‘良人相伴’!看来,这状元郎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段佳话啊!”
杨羡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谢恩。他知道,他与乐善的故事,无需向世人过多言说,只要他们彼此心意相通,便足够了。
夜色渐深,杨羡回到杨府,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乐善正坐在石凳上,等着他回来。桌上摆着两盏热茶,还冒着热气。
“回来了?”乐善起身,接过杨羡手中的状元帽,轻声道:“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陛下还夸我呢。”杨羡坐在乐善身边,拿起热茶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他看着乐善,认真地说:“乐善,以后,换我来护着你,好不好?”
乐善愣住了,随即笑着点头:“好。”
月光洒在院子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曾经的汴京小霸王,如今的武状元郎,正与他心中的良人并肩而坐,共赏这满院月色。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坎坷,但只要他们彼此相伴,便无所畏惧。
而汴京的百姓们,也依旧在传颂着“小霸王变状元郎”的故事,这个故事,不仅是一个少年的成长史,更是一段关于陪伴与救赎的佳话,在汴京的街头巷尾,久久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