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生活

暑假的尾巴浸在老宅的桂花香里，风一吹，细碎的花瓣就落在温知意的绣绷上。她帮着祖母把最后一批绣品叠好放进樟木箱时，抬头望见山脚下的稻田已经泛了黄，像铺了层碎金子。肖占离开后没几天，节目组又来补拍镜头，温知意头天晚上特意把祖母最得意的几幅绣品摆出来，连绣绷都擦得干干净净，可等到太阳快落山，也没见着肖占的身影。

沈棠后来才跟她说，肖占临时接了别的工作，只能远程跟导演沟通细节。温知意听着，手里的绣针没留神扎进指尖，渗出一点红血珠，她悄悄用纸巾擦了擦，没再多问 —— 她总觉得，追问太多，倒显得自己太在意了。

离开老宅的前一天，祖母把温知意叫进里屋，从樟木箱最底下翻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半旧的梨木绣绷，边缘磨得发亮，还有一匣分装在小瓷瓶里的丝线，颜色依旧鲜亮。“这绣绷是我嫁过来时，我娘给我的陪嫁，你拿着，往后绣活就用它。” 老人握着她的手，指尖的老茧蹭过她的手背，带着岁月的温度，“跟人相处也像绣活，急不得，得慢慢走线。线要是绷得太紧，反而容易断；太松了，又绣不出模样。”

温知意把红布包抱在怀里，鼻尖忽然发酸。她知道奶奶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没点破，只悄悄给了她一份妥帖的底气。那天晚上，她坐在桂花树下，用新得的绣绷绣了片小小的桂花，针脚比往常更细，像是要把老宅的时光，都绣进丝线里。

返校那天，祖父非要送她到车站。候车时，老人从布包里掏出本线装的《历代舆服志》，书页都泛了黄，扉页上是祖父亲笔写的几行小字：“治学当沉心，待人宜真诚，凡事顺其自然。”“这书你拿着，专业课能用上，也能帮你定定神。” 祖父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温和得像老宅的月光，“要是在学校遇到难处，别憋着，给家里打电话。”

火车开动时，温知意趴在车窗边，看着祖父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个小黑点，远处的老宅轮廓也渐渐模糊。她摩挲着手里的线装书，忽然想起肖占坐在桂花树下学绣花的样子 —— 他捏着绣针，眉头皱得紧紧的，像个认真的学生，却还是把桂花绣得歪歪扭扭。想到这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软又痒。

大一下半学期的校园比开学时热闹多了。图书馆的座位得早上七点就去占，晚了连走廊的位置都没了；专业课的笔记堆在桌上，比课本还厚；社团招新的海报贴满了公告栏，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各社团的招新口号。温知意依旧保持着规律的作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去图书馆，中午在食堂简单吃口饭，下午要么上课，要么泡在古籍室查资料。

只是偶尔整理绣线时，她会下意识摸向手机 —— 肖占的联系方式存在通讯录里，备注是 “肖占 - 节目组”，她却从没打过一次电话。有天刷朋友圈，看到肖占发了张古镇茶馆的照片，木桌上放着杯热茶，配文 “茶香依旧”。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悬着，最后还是只点了个赞，没敢多留一句话。

张浩依旧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有时在图书馆遇到，他会笑着递上块巧克力，说 “朋友从国外带的，你尝尝”；有时在食堂碰到，他会主动帮她占个靠窗的位置，却不再刻意找话题。温知意心里清楚，他是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却还在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有次她在历史系的公告栏前看讲座信息，张浩走过来，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海报：“下周有个汉代服饰复原的讲座，邀请了省博物馆的李教授，听说会带实物过来，你要不要去？” 她接过海报，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她赶紧说 “谢谢”，他笑了笑，转身离开时，脚步比以前轻快了些 —— 或许，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十月中旬的某个周末，温知意正在宿舍整理绣活，林晓棠突然拿着手机跑进来，嗓门都比平时高了些：“知意！你快看！肖占上热搜了！你们之前录的那个《时光里的老手艺》播了，里面还有你奶奶和你的镜头呢！”

温知意赶紧凑过去，手机屏幕上，肖占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坐在桂花树下，跟着苏纫秋学绣花，手指捏着绣针，笨拙得像个刚学写字的小孩，眼神却格外认真。镜头扫到她时，她正弯腰给奶奶递丝线，侧脸在阳光下软乎乎的，连头发丝都透着温柔。弹幕里刷得飞快：“这个女生是谁啊？看着好舒服”“肖老师学绣花也太可爱了吧，手忙脚乱的”。林晓棠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火了知意！好多人问你联系方式呢！” 温知意脸一红，赶紧把手机推回去，心跳却跟敲鼓似的，砰砰直跳。

当天晚上，温知意收到一条陌生短信，点开一看是肖占发来的：“节目播出了，你奶奶的绣活好多观众喜欢，导演想做一期后续，你问问奶奶的意见？另外，上次在老宅借你的《魏晋风物考》还没还你，下周我去 A 大附近参加活动，方便见个面吗？”

她盯着短信看了快十分钟，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回复：“我明天问奶奶，见面的话，下周三下午在学校南门的咖啡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