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行李箱时,纽扣勾住了箱角的裂痕。
那道裂痕是去年搬家时磕的,严浩翔当时蹲在地上摸了又摸,说“等有空我修修”,现在行李箱的滚轮早磨秃了,裂痕张着嘴,像在嘲笑他拖到现在才肯走。
客房的门虚掩着,能听见林薇薇在客厅打电话,声音甜得发齁:“妈,浩翔说这周末带我去拍孕妇照呢……嗯,贺峻霖?早该走了,占着地方怪碍眼的……”
贺峻霖拉上行李箱拉链的手顿了顿,指尖在冰凉的金属拉头上捏出红痕。他没回头,只是把床头柜上的相框塞进外套内袋——照片上他和严浩翔在高铁站的合影,严浩翔背着他的包,笑得露出小虎牙,说“贺儿,以后去哪我都陪着你”。
现在看来,“以后”这两个字,轻得像层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宋亚轩发来的消息:“霖霖,我到小区门口了,需要我上去帮你拿东西吗?”
贺峻霖回了个“不用”,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加任何语气词。他怕宋亚轩听出他声音里的抖,就像怕自己忍不住回头,看见严浩翔站在门口,又会心软。
宋亚轩是他发小,也是唯一知道他和严浩翔所有事的人。上次他割腕被救回来,宋亚轩在医院守了他三天,红着眼眶骂他“傻”,骂严浩翔“瞎”,最后却还是叹着气说“你想清楚就好”。
现在他想清楚了。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声,像在给这段日子敲丧钟。经过客厅时,林薇薇挂了电话,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笑:“峻霖哥,这就走了?不多留几天?”
贺峻霖没理她,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放着他昨天买的抗抑郁药,包装被拆开,药瓶空了。林薇薇大概又“不小心”把药倒进了垃圾桶,就像前几次一样。
“浩翔知道你走吗?”林薇薇又问,语气里的挑衅像根针,“他早上还说,让你中午做你最拿手的糖醋排骨呢。”
贺峻霖的脚步顿了顿。糖醋排骨……是严浩翔以前最爱的菜,他总说“贺儿做的排骨,连骨头都想啃干净”。可自从林薇薇来了,这道菜就成了禁忌——林薇薇说“闻着就腻”,严浩翔就再也没让他做过。
“不必了。”贺峻霖拉着行李箱往门口走,金属拉杆硌得手心发麻。
门刚打开条缝,就撞见严浩翔回来。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贺峻霖的行李箱,眉头瞬间拧成结:“你干什么?”
“我走了。”贺峻霖的声音很平,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走?走去哪?”严浩翔把保温桶往鞋柜上一放,汤汁溅出来,是林薇薇爱喝的燕窝粥,“贺峻霖,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没理你,又想找存在感?”
贺峻霖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眼前的人穿着他买的衬衫,手腕上戴着他补好的银链,可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刀刀扎在他心上。
“我没玩把戏。”他把行李箱往门外拉了拉,“严浩翔,我们结束了。”
“结束?”严浩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贺峻霖,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死缠烂打追的我!现在想结束就结束?你以为我是什么?”
手腕的旧伤被捏得发疼,贺峻霖却没像以前那样挣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严浩翔,眼神空得像口井:“是,当初是我追的你。可现在,我不追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严浩翔心上。严浩翔的手猛地松了松,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快得让人抓不住:“你……”
“浩翔,怎么了?”林薇薇走过来,适时地挽住严浩翔的胳膊,肚子挺得老高,“是不是峻霖哥又闹脾气了?别生气,对宝宝不好。”她转向贺峻霖,笑得一脸无辜,“峻霖哥,你就别气浩翔了,他对你够好的了。”
够好的了……贺峻霖在心里重复这五个字,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笑得肩膀发颤。
他想起自己半夜咳得撕心裂肺,严浩翔却在给林薇薇盖被子;想起自己被诊断出抑郁,严浩翔骂他“装病”;想起自己生日那天,严浩翔送林薇薇的项链,和他手腕上不断渗血的伤口。
这就是所谓的“够好”。
“严浩翔,”贺峻霖拨开他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护着她吧,我不抢了。”他拉着行李箱,一步跨出门槛,“以后,你和她好好过。”
严浩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手还僵在半空,掌心残留着贺峻霖手腕的温度,凉得像块冰。保温桶里的燕窝粥还冒着热气,是他早上特意去买的,林薇薇说“想喝”,可不知怎么,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贺儿以前总说这个太甜”。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贺峻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终于忍不住滑坐在地。行李箱倒在旁边,内袋里的相框硌着腰,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刚才严浩翔眼里的慌乱,心里却没泛起一丝涟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就像被烧过的草原,连野草都长不出来了。
小区门口,宋亚轩的车打着双闪。贺峻霖拉着行李箱走过去,宋亚轩立刻下车来接,看见他手腕上渗血的纱布,眼圈瞬间红了:“他又……”
“别说了。”贺峻霖摇摇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开车吧。”
车驶出小区时,贺峻霖没回头。后视镜里,那栋熟悉的楼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个模糊的点,像他心里那个早已熄灭的烟头。
宋亚轩的公寓在顶楼,阳光很好,阳台上种满了向日葵。贺峻霖把行李箱放在客房,打开时,从衬衫口袋里掉出颗薄荷糖——是严浩翔以前总塞给他的那种,包装纸已经皱了,糖却还没化。
他捏着那颗糖,站在阳台上看了很久。远处的高铁轨道闪着光,有列车呼啸而过,带着风声奔向远方。
宋亚轩端来杯温水,放在他手边:“霖霖,都会过去的。”
贺峻霖把薄荷糖扔进垃圾桶,转身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他有多久没被这样温柔对待过了?久到差点忘了,原来人心可以不用裹着冰,原来日子可以不用过得这么疼。
夕阳落在他手腕的纱布上,血渍已经发黑。贺峻霖看着那片深色,突然笑了。
这次,是真的要往前走了。
不回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