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一碗粥见了底，金属勺子刮过陶瓷碗壁，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有些刺耳的声响。

莫循把空碗和保温桶收拾好，盖子拧得嘎吱作响，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掩饰什么的生硬。

病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模糊的喧嚣和吊瓶里药水滴落的、规律的微弱声响。橘色的夕阳余晖拉长了他投在病床上的影子，显得沉默而巨大。

他没再看床上的温瑾辰，而是站起身，把垃圾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才像是终于找到了由头开口。

“瞧你这点儿出息，自己是学医的，还能把自己烧成这样？”

莫循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嘲讽，视线却落在吊瓶的刻度上。

“电话里话都说不利索，我还以为你小子要过去了呢。”

骂完了，他也没走。反而又把椅子拉回到床边，但这次隔开了一点距离，不像刚才喂粥时那么近。

他翘起二郎腿，从兜里摸出手机，解锁，百无聊赖地划着屏幕，像是在看什么重要消息，但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那只扎着针、显得过分苍白的手。

“医生说你得再挂一瓶，老实待着吧你。”像是命令，又像是一句没什么温度的通知。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替，但莫循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解锁，锁屏，再解锁，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那通电话里的微弱呼救声还在他耳边回响，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

莫循飙车闯了几个红灯才冲到小区门口，那种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感觉，太他妈刺激了。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让莫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味道总让他想起不好的事——医院、案发现场、还有父亲身上偶尔带回来的血腥气。

莫循烦躁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站起身，在狭小的病房里踱了两步，地板被他脚下的马丁靴踩得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傍晚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屋里一股药味儿，闷死了。”

他头也不回地嘟囔了一句。

风吹得吊瓶的管子轻轻晃动。

莫循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回了病床上，他看到那只没有扎针的手，安静地放在白色的被子上，指节瘦削，皮肤下透着淡淡的青色血管。

莫循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重新靠回墙上，双手插兜，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欠揍的调调。

“你那几个医院的哥们儿呢？”莫循微微扬起下巴。

“都死绝了？一个管你的人都没有？”

莫循的问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里，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莫循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火“腾”地一下又窜高了三尺。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宣泄。

他从墙边站直了身体，踱步到床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

“哑巴了？”

莫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捏住被子的一角，猛地往上一提，盖过了温瑾辰的肩膀，动作粗暴得像是要用被子把他闷死。

“不能说话就老实躺着，省得着凉了还得再折腾老子一趟。”

嘴上说着狠话，他的动作却暴露了真实的意图。冰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被子里只剩下被体温捂热的、属于温瑾辰自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