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

江似年连忙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江若望脸上的泪。

江若望努力想对弟弟挤出个笑，那笑容温温柔柔的，却带着易碎的脆弱，像株被风雨打蔫的花。

只是他擦泪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姐姐，我真的没事。”江似年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看，这不好好的吗？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也难受。”

她望着弟弟嘴角的伤，哽咽得更厉害了：“怎么会没事？你从小身子就不算好，要是真打出个好歹……我该怎么办？”

江似年向来沉稳，可姐姐的眼泪总能轻易击溃他的防线。

他刚想再说些安慰的话，江若望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向王似年的家长，语气里透着与柔弱外表不符的坚韧。

“这位家长，校方已经查清事情原委。

您的孩子对我弟弟和我本人进行了恶毒的侮辱与威胁，我们要求他必须道歉，并承担相应责任。”

“但似年打了您的孩子，确实是他错了，我们也会付我们相应的责任。”

出乎意料的是，王侍眼的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人，脸上满是羞愧与歉意。

“对不起！江同学，江小姐！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没教好孩子！那些话太恶毒了，不堪入耳！

医药费不用你们出，真的对不起！”她连连致歉，态度诚恳。

在双方家长的诚意与校方调解下，终究各退了一步。

这时，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开口，是阮清嘉的父亲阮文景：“老师，那我们家清嘉这情况是？”

“哦，阮清嘉同学没问题。”教导主任连忙解释。

“他是看到王同学被围堵欺凌，见义勇为上前制止才卷入冲突的，行为值得肯定！”

“那就好。”阮文景看了一眼儿子，眼神里带着些许深意。

最终的处理结果尘埃落定：

- 王侍眼因造谣诽谤、人身威胁，需在全校晨会公开检讨道歉，记大过，但后期看表现消除。

- 江似年因动手打人（虽事出有因），需承担王倚眠相关医疗费用的30%，并接受校方批评教育，同样记大过，看后期表现消除。

- 阮清嘉见义勇为，无过错。

王倚眠自然不愿公开检讨，可在江似年冰冷无温的目光与家长、老师的压力下，终究还是低头了。

他走到江似年和江若望面前，被母亲催促着：“鞠躬，大声点！”

“对不起。”他声音闷闷的，脸涨得通红。

“下次注意些，王同学。”江似年脸上重新绽开温和的笑，眼底却没有丝毫暖意。

“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想有下次了，对吧？”话语里的警告像冰锥，刺得王倚眠心里一寒。

等办公室里的人渐渐散去——家长、老师、王倚眠都走了，阮清嘉叫住了正要和姐姐江若望一同离开的江似年。

“等一下，江似年，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似年看了他一眼，江若望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示意自己在外面等，让他安心留下。

“怎么了，阮同学？”

江似年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浅笑，像蒙着层薄雾，让人猜不透深浅。

阮清嘉犹豫片刻，语气诚恳：“对不起。

今天我没弄清原委，就主观认定你是霸凌者，还说了重话，我向你道歉。还有……你是个好人。”

江似年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带着点玩味：“好人？你可真有意思。这话怎么说？”

“你很珍视姐姐，也很会保护她，这份心意很动人。”

阮清嘉认真解释，“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一开始并没打算对我动手，只是想让我离开，对吧？”

江似年脸上的笑没散，眼神却淡了些：“我唯一的姐姐，自然要护着。

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话锋一转又带了点戏谑，“至于没打你？阮同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只是不想招惹你这种‘正义感爆棚’的麻烦精而已。”

说着还抬手抹了下眼角笑出的泪，嘴角却扬着。

“再说，当初可是你先拒绝和我认识的哦。”

阮清嘉一时语塞。

确实，那时剑拔弩张的情境，换作谁也难接受吧。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那……我们现在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阮清嘉。”

语气里带着希望和解的诚意。

江似年挑了挑眉，目光在他悬在半空的手上打了个转，又抬眼对上他期待的眼神。

他没伸手，反而将双手插进裤袋，姿态里透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我姐姐还在外面等，阮同学，下次见吧。”

轻飘飘说完，便转身走出办公室，留下阮清嘉的手僵在半空。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

阮清嘉无奈地收回手，心里掠过一丝怅然。

然而，就在江似年走到楼梯口时，脚步却忽然顿住。

他转过身，隔着一段距离望向办公室门口的阮清嘉。

夕阳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身上镀了层暖金，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褪去了虚伪的壳，露出几分难得的真切温和。

“希望下次见面，阮同学还能守住这份勇气。”

他的声音清晰地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毕竟，像你这样‘天真’又固执的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话音落，不等阮清嘉回应，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江时序说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没等阮清嘉回过神，便转身离开了。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棂，在他身上织就一层金纱。

他独自走向远处等候的江若望，背影在光影里拉得细长，带着几分孤倔，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阮清嘉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他跑向姐姐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嘟囔。

“什么嘛……说我天真？你自己碰到姐姐的事，不也冲动得像团火。”

江若望看着匆匆跑来的弟弟，心疼地掏出纸巾，为他擦去额角因急跑沁出的细汗：“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声音里带着点嗔怪的温柔，“刚才聊得怎么样？”

江似年顺从地低下头，任由她的指尖拂过脸颊，声音软得像棉花：“不想让你等太久……怕你担心。”

他顿了顿，想起阮清嘉，“就那样吧，他是个……很热烈也很单纯的人。”

江若望听完笑了，见弟弟一脸不解地望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有在她面前，江似年才会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模样。

“看来，阿年其实还挺欣赏他的？他是不是跟你道歉了？你又没接受，对吧？”

江似年立刻别过脸，带着点别扭反驳：“谁欣赏他了？一看就是个麻烦精。”

江若望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只是笑着点头，没再追问。

她太懂这个弟弟了，他的倔强和藏在硬壳下的柔软，她从小看到大。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江若望察觉到弟弟脚步慢了，像是有话想说。

“怎么了？”她侧头问。

江似年抿了抿唇，最终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能一直在我身边，真好。

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

江若望怔了怔，随即笑着摸摸他的头，像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傻小子，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家，会有喜欢的人。姐姐怎么能一直缠着你。”

江似年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执拗。

“不会的。我不要什么‘自己的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江若望的心轻轻颤了颤，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好，知道了。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相依的身影浸在暖融融的光里，像一幅被时光温柔收藏的画。

江似年没告诉姐姐江若望的是，刚才心底曾掠过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也有人像阮清嘉这样，愿意朝我们伸出手，我和姐姐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她心里的愧疚与痛苦，会不会少一点？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他自嘲地笑了笑。

假设从来没有意义，往事早已封存在时光里，能做的只有往前看。

他望着身旁的姐姐，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暖融融的。

江似年在心里默念：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很好。至少姐姐还在。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有姐姐——那个无论历经多少风雨，都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从未放开的人。

校园里的八卦总像长了翅膀，很快，阮清嘉“见义勇为反卷入冲突”的事就传遍了年级。

桑榆晚听说时，第一反应是觉得他“真傻”——本可以视而不见，全身而退，偏要跳进这滩浑水。

可转念一想，她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才是他啊。

热烈、莽撞，带着股嫉恶如仇的执拗，像团永远烧不尽的火。

她想起从前问过阮清嘉的梦想。

那时他眼睛亮得像星子，答得毫不犹豫：“想当警察！惩恶扬善，让这世上少点阴暗，多点暖光。”

桑榆晚当时笑着说：“那我就当记者。你去铲奸除恶，我来把世间的冷暖都写出来，让更多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