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嘉跟着父亲阮文景回到家,厚重的门刚在身后合上——
“啪!”一声脆响划破寂静,阮文景的巴掌带着疾风,狠狠扇在阮清嘉脸上。
他的头被扇得猛地偏向一侧,耳廓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火烧火燎地肿起来,清晰的指印像烙印般迅速浮现。
阮清嘉始终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一言不发。
不是不敢反抗,而是太清楚了——阮文景从不会听任何解释,所有辩解都只会换来更重的怒火。
没等他站稳,阮文景的脚已经带着狠劲踹在他腹部。
阮清嘉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在鞋柜上,疼得蜷缩起身子滑坐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料。
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硬是没让痛呼从喉咙里溢出来。
“你就非要多管闲事?!”
阮文景的声音像淬了冰,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那么多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你能耐?就你想当英雄?
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啊?老子教你的不管闲事都喂了狗?!”
他看着阮清嘉挣扎着撑着地板想要起身,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
阮清嘉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再次重重摔在地上,背脊磕在冰凉的瓷砖上,疼得眼前发黑。
可他还是固执地屈起膝盖,指尖抠着地面,一点点向上挪。
“我养你是让你将来给老子养老的,不是让你天天惹麻烦的!
再敢这样,就滚出去打工!学也别上了,老子没闲钱给你填窟窿!”
怒吼间,阮文景一把揪住阮清嘉汗湿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又是一记耳光甩在另一边脸上。
两边脸颊霎时对称地肿起来,嘴角被打得裂开,血丝顺着下巴缓缓滑落。
自始至终,阮清嘉没说过一个字。
只有紧握的拳头泛白的指节,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泄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疼痛与屈辱。
阮文景发泄完怒火,“砰”地一声摔门而去——他还有客户要应酬。
早前学校打电话时,阮文景正在谈一笔重要生意。
铃声突兀响起,他没接,客户脸色顿时沉了几分,他只好陪着笑打圆场。
事后客户好奇问起,他轻描淡写地提了句:“孩子在学校见同学被欺负,出头管了个闲事,跟人起了点冲突。”
客户竟赞道:“您儿子这是正直啊,好样的!”
这番意外,倒让客户对他的态度柔和了些。
阮清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腹部的钝痛让他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沙发扶手才勉强站稳。
房间里没开灯,夜幕早已吞掉了最后一丝光亮。
窗外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月悬在墨色天幕上,清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身上切割出破碎的银斑。
冷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他打了个寒颤,单薄的衣料下,伤口像被冰碴子扎着疼。
他拖着伤挪进浴室,关门的瞬间又望了一眼那轮月——像极了七岁那年的夜晚。
温热的水流撞上后背,激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淤青处被水一泡,疼得更尖锐了。阮清嘉闭上眼,七岁那年的画面突然涌上来:
那年母亲还没走,阮文景喝得满脸通红地撞开家门。
生意失败的怒火全撒在母亲身上,咆哮声震得墙壁发颤。
母亲是个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人,只会缩在角落哭着辩解。
却被他一把揪住头发,狠狠扇倒在地。
年幼的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去抱住母亲的背,喊着“别打妈妈”。
阮文景反手就把他掀翻在地,顺手抄起墙角的棍子,一下下砸在他背上。
木棍带着风声落下,疼得他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母亲扑过来抱住他,哭声碎得像玻璃碴。
而阮文景甩门而去时,还骂骂咧咧地踹翻了门口的鞋柜。
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浴室里水汽弥漫,他弓着背站在喷头下,像一株被暴雨打蔫的野草,连呼吸都带着疼。
后来,阮文景的暴力变本加厉,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他酗酒后稍有不顺心,拳头便会落在母子俩身上。
母亲曾试着反抗。
她一次次求助社区,工作人员虽满脸同情,却终究无能为力——阮文景在外是体面的商人,总能用“家庭纠纷”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而那些人一走,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更凶狠的毒打。
母亲总用布满淤青的手,颤抖着为年幼的阮清嘉擦眼泪。
她温柔地望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清嘉,你以后一定要逃离这个家……妈妈只盼你幸福。”
“你要健康、自由、快乐。将来遇到爱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
如果可以……妈妈希望你飞得高高的,跑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这里。”
“不是所有家都这样的。家本该是避风港,可你爸爸在,这里就只能是地狱……
妈妈信你,一定能拥有真正的家。”
后来,母亲默默收集了无数证据,终于在阮清嘉十岁那年离了婚。
可法院的判决,却将他判给了阮文景。
母亲离开那天,雨下得很大。
她撑着伞站在巷口,行李箱搁在脚边,出租车司机正把最后一件行李塞进后备箱。
她蹲下来摸了摸阮清嘉的头,他忽然觉得头发被打湿了——抬头才发现,这个曾被打得肋骨断裂都没掉过泪的女人,此刻泪如雨下。
她转身上车,没有回头。
出租车消失在雨幕里的瞬间,阮清嘉才如梦初醒般追出去,却重重摔在泥水里。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天,阮文景破天荒没打他,只是站在廊下冷笑:“呵,她到底还是扔下你跑了。”
阮清嘉拖着麻木的身体回到房间。从那天起,他学会了两件事:
- 沉默——因为哭喊只会让施暴者更兴奋;
- 伪装阳光——因为黑暗不该传染给任何他在乎的人。
阮清嘉蜷缩在床上,把被子裹得像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记忆里的寒流。
过了很久,他忽然弓起身子。
压抑的啜泣从喉咙里挤出来——像那年被母亲留在雨夜里一样,细微,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疼。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他记得,那年的冬天冷得刺骨,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阮清嘉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阳光,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寒冬。
后来他听说,母亲再婚了,日子过得很幸福。
她从没回来见过他,可他……还是很想她。
他努力让自己活得像个小太阳,乐观、开朗,是所有人眼中的光。
他拼命学习,只为早日挣脱阮文景的控制。
他逼着自己在黑暗里发光,在泥沼里开花——因为母亲说过,希望他“逃离这个家”。
阮清嘉颤抖着拿起手机,最终只给班主任莫惊春发了条简短消息:
“老莫,明天想请假,有点不舒服。”
语气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屏幕亮起,十几条未读消息来自桑榆晚:
“你还好吗?”
“听说你跟你爸一起走的,没事吧?”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复:
“我挺好的,没事。明天请假处理点事,你明天也要开心。”
手机从掌心滑落,坠入床边的阴影里。
他闭上眼,坠入混沌的梦——黑暗中他拼命奔跑,直到看见一缕光,光的尽头是桑榆晚。
她朝他伸手,两人之间却隔着透明的屏障。
他疯狂捶打,终于抓住她的手……
下一秒,又重重跌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