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感觉到阮清嘉在躲她。
“阮清嘉，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吗？”
桑榆晚把阮清嘉拉到一个角落，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阮清嘉始终侧着脸，下颌线绷得像根拉紧的弦，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桑榆晚那边偏一下。
空气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直到教学楼里传来预备铃的轻响，他唇齿间也没溢出半个解释的字。
桑榆晚望着他紧抿的唇，心里那点残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涩意：“我知道你没忘的。”
顿了顿，她抬眼望向他低垂的眼睫，“可阮清嘉，你终究是没做到。”
话音落，她转身走进教室，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她没看见，身后的阮清嘉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挣扎，像困在原地的困兽，连呼吸都带着隐忍的颤抖。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像被无形的墙隔开了。
课堂上偶尔对视，阮清嘉总会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目光；放学路上遇见，他要么低头加快脚步，要么干脆绕到另一条岔路。
桑榆晚望着他仓促逃离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像疯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心尖。
夜里躺在床上，桑榆晚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阮清嘉那天的冷漠和逃避反复在脑海里回放。
他回避的眼神、紧绷的侧脸、沉默的姿态，像细小的针，一下下刺着她。
她第一次生出这样的迷茫：或许，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牵连，真的撑不起彼此的期待？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按了下去。
理智像盏不灭的灯，明明灭灭间映出心底的执拗——若是此刻放任问题发酵，总有一天会走到无法回头的岔路口。
而她绝不想在往后的日子里，对着空荡的回忆追悔莫及。
第二天清晨的薄雾里，桑榆晚攥着温热的牛奶等在楼道口，却看见阮清嘉低着头从另一侧楼梯匆匆溜走。
第三天午后的阳光里，她抱着作业本想凑到他座位旁，他却恰好起身，拿着水杯去了水房，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渐渐发酵成更稠的误会，像蒙在玻璃上的水汽，让彼此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桑榆晚胸腔里的那点耐心，终于在第五天傍晚耗尽了。
放学的人流涌过走廊时，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上前，一把攥住了阮清嘉的手腕。
他的皮肤微凉，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都能摸到腕骨的形状。
桑榆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固执：“你不能走。”
阮清嘉的脚步顿住了，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尖——那是他慌乱时的小动作。
他的目光飘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没躲你。”
“你就有。”桑榆晚的头垂了下去，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尾音都在发颤。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紧紧攥住了他校服的衣角，指腹几乎要嵌进布料的纹路里。
“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好不好？天大的事我都陪着你扛，你别这样……”
眼泪砸在他的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看着你躲开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得更厉害，“我难受，阮清嘉。”
阮清嘉浑身一僵，听见她带泪的声音，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
他慌忙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包还带着体温的纸巾，指尖都在发颤，递过去时差点掉在地上：“你先别哭……”
“我真的没有……，只是……”他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望着她泛红的眼眶，那些苍白的托词突然变得无比可笑。
喉结上下滚动着，剩下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桑榆晚抬眼望他，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语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笃定：“只是什么？”
空气凝滞了片刻，阮清嘉喉结滚动着，终于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
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纽扣，“你从小生长的环境，接触的人和事，都和我太不一样了。
就像……就像春天的桃花和寒冬的梅，明明都开在枝头，却隔着整季的风霜。”
他顿了顿，声音里浸了点涩：“而且桑榆晚，我总觉得……你好像并不喜欢我。
或者说，连我自己都搞不清，那份让心跳失序的感觉，到底算不算喜欢。”
桑榆晚猛地抬头，眼底的泪还没褪尽，却亮得惊人：“不是的！”
她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带着急意，“阮清嘉，你听好——我喜欢你。
你很好，好到让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连风里都飘着甜。”
她往前凑了半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像捧着最珍贵的秘密，“桑榆晚喜欢阮清嘉，这句话，我再说多少遍都愿意。”
阮清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才低低地开口，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自卑：“你是被光捧着长大的人，桑榆晚。
可我不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甚至……配不上你的喜欢。”
“你胡说！”桑榆晚皱紧眉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她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里藏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现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想不想……和我一起走到以后？”
“喜欢！”阮清嘉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怕慢了半分就会错失什么，眼底翻涌着滚烫的光。
“当然想，是日思夜想，连做梦都在盼着的事。”
桑榆晚望着他急切的模样，忽然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低下头来。
阮清嘉虽有疑惑，却还是顺从地弯下腰，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少年人干净的皂角香。
她踮起脚尖，抬手轻轻落在他发间，指腹温柔地蹭过他的发丝，又顺带着揉了揉。
阮清嘉像是被安抚的小兽，微微偏过头，甚至下意识地半跪下来，让她的动作更自在些。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棂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
桑榆晚看着他这副乖巧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眼角的泪痣在笑意里漾开温柔的弧度。
“你怎么这么懂事啊？”
阮清嘉，我真希望你能够自私一点，对自己好点啊……
她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发丝的触感，“既然心里盼着未来，那就该往前跑啊。”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该信我。”
她的声音放轻了，像春风拂过湖面，“阮清嘉，我喜欢你，喜欢的是这个会躲着我、会慌神、会说自己不好的你。”
她顿了顿，语气里裹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除非有一天，你亲口说不喜欢我了，否则，我绝不会放手。”
眼前的少年，明明是会在羽毛球场上肆意张扬、会在课堂上眼神清亮的模样，此刻却像只收起了尖爪的小兽，敏感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的温度。
桑榆晚心里忽然一阵发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起，把‘以后’走成‘永远’。”
阮清嘉的身体僵了一瞬。
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颤抖，像终于找到归宿的漂泊者：“嗯，我也是。”
这次，阮清嘉抱紧了桑榆晚。
落日的余晖撒在两人身上，阮清嘉想——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
也许，只有死亡能让落日停驻，不过，谁知道最后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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