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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不要你了

遇见本身就是幸运

夜像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窗棂上。

阮清嘉躺在黑暗里,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画面,却像挣脱了枷锁的潮水,猛地涌上心头。

他想起昨晚推开家门的瞬间——客厅没开大灯,只有玄关一盏昏黄的小灯亮着,光线刚好够照亮沙发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阮文景就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指间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灰烬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

只有烟头的红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紧绷的侧脸。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混着劣质白酒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刚进门就把人罩得喘不过气。

“爸。”阮清嘉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安,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他换了鞋,拎着书包正要往房间走,手腕还没碰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

那笑声又冷又硬,像冰锥划在玻璃上,刺得人耳膜发疼。

“阮清嘉,”阮文景终于开口,声音里裹着未散的酒气,还有种被忤逆的暴戾,“你翅膀硬了,想去找你妈了?”

话音落的瞬间,阮清嘉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回头,看见阮文景已经站起身。

昏黄的灯光恰好落在他眼底,那里翻涌着的怒意,像酝酿了许久的风暴,正等着将他彻底吞噬。

空气里的酒气混着烟味,像化不开的墨,浓稠得呛人。

“你翻了我的抽屉。”

他开口时,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棱角。

他太清楚阮文景的手段了,那些藏在温和表象下的阴鸷,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獠牙。

阮文景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一步一步踱到他面前。

他抬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的笑里裹着淬毒的针。

“怎么?翅膀硬了,打算去找你那个早就把你放弃了的妈?”

阮清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睫毛垂下时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不驯的倔强,眉峰微挑的弧度里,又藏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

“我养的是个儿子,不是只会瞪眼睛的哑巴!”

阮文景被这眼神刺得心头火起,扬手就甩过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

阮清嘉的脸颊瞬间浮起五道红痕,迅速肿成难看的弧度,可他连眼都没眨一下,依旧死死盯着阮文景。

眼底的光像寒夜里的星,冷得能刺穿人。

“她早就不要你了!”

阮文景被这眼神激得彻底失控,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得踉跄着前倾,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

“当年离婚,她连抚养权都没争一下!现在跟着那个男人住大房子,穿金戴银,早就把你这个拖油瓶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说着,狠狠一脚踹在阮清嘉膝弯。

少年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坚硬的瓷砖地上,发出沉闷的痛响。

可他咬着牙,手撑着地板试图站起来,刚挺直脊背,又被一脚踹在胸口,重重摔回原地。

“阮清嘉,你这种人生来就只配烂在阴沟里!”

阮文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蝼蚁,“阳光?温暖?那些都是别人的东西,你也配碰?”

又是一脚踹在腰侧。

阮清嘉蜷缩着身体,额头上渗出冷汗,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得像破风箱,在满室的暴戾里,显得格外诡异。

“笑什么?!”阮文景被这笑声激怒,抬脚又要踹过去。

阮清嘉猛地抬起头,吐出嘴里的血沫,腥甜的气息在齿间弥漫。

他的眼神半是麻木半是讽刺,像蒙着层灰的镜子:“我的身份证……也被你拿走了,是吧?”

“当然!”阮文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来——除了撕碎的车票,还有被掰成几瓣的身份证,塑料外壳裂成蛛网。

他扬手一撒,那些碎片像雪片似的落在阮清嘉面前,“想逃?想去找她?我告诉你,下辈子都别想!”

“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去找她,你贱不贱啊!”

阮清嘉盯着地板上那些被撕成齑粉的纸片——米白色的票根上,还能辨认出“开往夷夏”的模糊字迹,碎得像他藏了许久的念想。

阮清嘉跪在地上,慢慢伸出手。

指尖触到那些锋利的纸边时,被割出细细的血痕,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染红了米白色的票根。

他一片一片地捡着,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一场虔诚的仪式,哪怕碎片小得只剩指甲盖大,也非要捏在手里不可。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非要这样……”

阮文景一把拽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又是一记耳光扇在他另一边脸上。

这一次,力道重得让阮清嘉眼前发黑。

“因为你是我儿子!”他咆哮着,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这辈子你都别想有人真心待你!你妈不要你,有人喜欢你,那是她瞎了眼!

迟早有一天,她会嫌你晦气,像你妈一样,把你像垃圾一样丢掉!

阮清嘉,没有人会爱你,你不配!”

阮清嘉低着头,任由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

喉间涌上浓烈的血腥味,像吞了口滚烫的铁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多可笑啊。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努力学习,努力攒钱,努力把脊背挺得笔直,努力在暗夜里挤出一点微光,想凑近那束叫做“温暖”的光。

可到头来,还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住,狠狠拽回这片不见天日的地狱。

地上的碎片在掌心硌得生疼,混着血黏在皮肤上,像长出了一层丑陋的痂。

当阮文景终于停下动作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慢悠悠地爬过了半个钟头。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暴戾,混杂着阮清嘉压抑的喘息,像一潭死水,沉闷得让人窒息。

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领,仿佛刚才那个施暴的人不是自己。

“我给你班主任打个电话。”他开口时,语气竟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平和,“就说你不小心摔伤了,得请几天假养着。”

若是此刻有外人在,听见这话语里的“关切”,大约真会以为这是位心疼儿子的父亲。

电话拨通后,阮文景的声音瞬间切换成另一副模样,殷勤得甚至带着点谄媚:“莫老师您好啊,我是阮清嘉的爸爸。

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刚才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伤着了,想跟您请几天假养养……”

听筒里传来莫惊春温和又带着担忧的声音,隔着距离都能听出真切的关切:“阮家长啊,孩子没事吧?

说起来,我看清嘉同学身上总带着些小伤,您平时还是得多留意着点,别让孩子总磕磕碰碰的。”

“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

阮文景连声应着,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这次我一定好好看着他,保证不再让他莽撞了。

麻烦您了莫老师,谢谢啊。”

挂了电话,那点伪装出的耐心瞬间消失殆尽。

他烦躁地冲阮清嘉挥了挥手,像驱赶什么碍眼的东西:“看什么看?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伤好之前别踏出家门一步,滚回你房间去!”

阮清嘉没说话,只是缓缓撑起身子。

膝盖一沾地就传来钻心的疼,他扶着冰冷的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又摸索着抓住沙发扶手,一步一踉跄地往房间挪。

每动一下,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左手抖得厉害,刚碰到门框就滑了一下,差点再次栽倒在地。

他死死咬住下唇,把到了嘴边的痛哼咽了回去,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开来。

——

脑海里忽然闪过很久以前的画面。

桑榆晚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手里转着矿泉水瓶,阳光落在她发梢,泛着柔软的金。

她偏过头问他:“阮清嘉,他总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啊?”

那时的他望着远处奔跑的人群,沉默了很久才说:“试过的。

报警,找老师,甚至跟他吵过……可结果呢?

他只会打得更狠,骂得更难听,像要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那……那就逃啊!”桑榆晚的声音里带着急意,“我们可以想办法,总能找到地方去的。”

他低头笑了笑,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疲惫:“逃不掉的。

攒的一点钱藏在哪里都会被翻出来,就连身份证他都锁在抽屉里。”

他能做的,只有在每次疼到睡不着的夜里,咬着牙逼自己刷题;在每次被骂“只配烂在阴沟里”时,默默握紧拳头。

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幼兽,忍着伤痛磨利爪牙,等着有一天能挣开枷锁,飞向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

哪怕根须扎在最深的沼泽里,也要拼尽全力,朝着有光的地方生长。

可此刻,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那些被强压下去的渴望,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突兀地撞进心里——

多希望能像别的同龄人一样,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不必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不必竖着耳朵听客厅的动静;

多希望推开窗时,抬头能看见满天星光,而不是看向天花板上灯时被晃眼才看见的星空,那像一张丑陋的网,罩得人喘不过气;

多希望下次见到桑榆晚时,能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毫无负担地说一句“我很好”,而不是绞尽脑汁地编造谎言,怕她看见自己眼底的狼狈与伤痕……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他望着那点光,缓缓闭上了眼,睫毛上沾着的湿意,不知是疼出来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意识沉坠的边缘,阮清嘉的眼前晃过许多细碎的画面。

是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走过巷口,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她发上,她说“等清嘉长大了,我们就去看海”。

是桑榆晚把温热的牛奶塞进他手里,睫毛上沾着雪粒,笑眼弯弯地说“阮清嘉,这次考试我们一起进步啊”。

这些画面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软地裹着他的心脏,让浑身的疼痛都淡了几分。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

不过是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角落。

推开门时不必先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不必在说“我回来了”三个字前反复斟酌语气;

餐桌上能有一碗热汤,而不是永远冷着的剩菜;

夜里能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缩在墙角数着父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过是个能让他相信“未来”的念想。

像母亲当年承诺过的那样,牵着喜欢的人的手,去看看课本里写的山川湖海——去踩踩三亚的沙滩,让浪花漫过脚踝;

去爬爬黄山的石阶,在日出时并肩站在云海前;

去逛逛江南的小巷,看青石板路上的雨珠滚进青苔里。

不必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不必害怕口袋里的钱会被搜走,不必在说“我想和你有以后”时,心里先冒出无数个“配不上”的念头。

可命运偏要和他开这样残忍的玩笑。

在他最狼狈、最贫瘠、最像阴沟里的野草时,偏要让他遇见桑榆晚。

遇见她眼里的光,遇见她递过来的纸巾,遇见她攥着他衣角说“我心疼你”时的眼泪。

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突然撞见一束不肯熄灭的星火,明知自己满身泥泞,却还是忍不住想靠近,想把这束光护在怀里。

身体越来越沉,伤口的疼渐渐变成麻木的钝感。

他蜷在冰冷的被褥里,意识像被潮水一点点卷走。

就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一个毫无起伏的机械音突兀地钻进耳朵,冷得像淬了冰的刀片:

“宿主,锁定目标阮清嘉。

检测到与女主桑榆眠羁绊值92%,符合关键节点判定。”

那声音顿了顿,继续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商品信息:

“执行方案A:切断所有情感联结。建议触发‘信任崩塌’‘现实阻隔’‘自我厌弃’三重机制。完成度100%时,即可判定任务成功。”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句话上。

阮清嘉的睫毛颤了颤,像濒死的蝶扇动翅膀,终究没能再睁开眼。

黑暗彻底吞没了他,连同那些未说出口的渴望,一起沉进了无边的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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