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教学楼后的梧桐叶,在地面织出斑驳的光影。
阮清嘉对桑榆晚的不耐像疯长的藤蔓,早已爬满了每一个相处的瞬间——
她递来的笔记被他随手放在一边,她笑着分享的趣事被他用“没兴趣”打断。
甚至连走廊里迎面遇上,他都会刻意偏过头,假装没看见她眼里的失落。
这种变化太明显,连风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许来迟抱着篮球,指节无意识地磕着球身,目光追着不远处陈清嘉的背影,眉头拧成了疙瘩。
宁清诗站在他身边,帆布鞋尖碾着地上的梧桐果,声音压得很低:“再这么下去,晚晚怕是要撑不住了。”
午休铃声刚落,两人就堵在了阮清嘉回教室的路上。
许来迟伸手拽住他的校服后领,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糖糖,借一步说话呗。”
僻静的器材室后巷里,墙根堆着废弃的篮球架,铁锈在砖地上蹭出暗红的痕。
阮清嘉靠在斑驳的墙面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眉峰微蹙。
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约谈”有些不满:“有话快说,我等会儿还有事。”
“你和桑榆晚到底怎么了?”宁清诗率先开口。
她性子向来直爽,此刻眼里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
“上周你们不还一起去图书馆刷题吗?她还跟我炫耀,说你把最难的物理大题讲了三遍,怕她听不懂。
怎么这才几天,你见了她就跟见了债主似的?”
阮清嘉转笔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扰的烦躁。
语气却轻飘飘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没怎么啊,不还是那样嘛。”
“没怎么样?”宁清诗往前走了半步,声音拔高了些,“没怎么样会故意绕开她走?
没怎么样会把她给你带的早餐扔进垃圾桶?
阮清嘉,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阳光穿过巷口的树影,落在阮清嘉脸上,明明灭灭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忽明忽暗。
一丝不耐飞快地掠过眼底,快得像错觉:“我都说了没什么。”
他别过脸,望着墙根处一簇枯黄的草,语气硬了几分,“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宁清诗还想再说什么,手腕却被许来迟轻轻拽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许来迟冲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别逼他”的示意。
许来迟往前站了站,他比阮清嘉矮半个头,此刻却微微仰着下巴。
他目光沉静地直视着对方,像在审视一块蒙尘的玉:“清嘉,我问你两个问题。”
阮清嘉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现在还喜欢桑榆晚吗?”许来迟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风里。
“或者说,你还想和我们这几个朋友继续处下去吗?”
阮清嘉的睫毛颤了颤,随即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笑。
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阳光,坦诚得让人无法怀疑:“当然想啊,为什么不想?”
许来迟却在那笑容里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刚开学的时候,阮清嘉偷吃桑榆晚给他们带的她自己做的桂花糕。
被他们问起时,也是这样睁着眼睛说“没吃”——那时候他眼里会闪过一丝慌乱,耳根会悄悄泛红。
可现在,这双眼睛里只有一片坦荡的光,连最细微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许来迟的心猛地一沉。
他忽然明白,有些坦诚是真的,有些坦诚,却是精心打磨过的伪装。
就像此刻的阮清嘉,皮囊还是那个皮囊,可藏在里面的灵魂,好像已经换了个人。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阮清嘉拍了拍许来迟的肩膀,转身时脚步轻快,“老班说下午要突击检查作业,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别被抓包了。”
门口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宁清诗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忍不住拉了拉许来迟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茫然:“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吧?
他不会是想疏远我们吧?”
许来迟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在地上滚出很远,撞在废弃的篮球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缓缓点了点头,眉头锁得更紧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瞒什么,但他刚才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那我们……”宁清诗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来迟打断。
许来迟抬起头,望着教学楼的方向,桑榆晚的班级就在三楼靠窗的位置。
他仿佛能看见那个女孩正趴在桌上,对着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发呆,手指无意识地画着圈——那是她难过时的习惯。
“我不想再跟他这么耗下去了。”
宁清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呆子,以前的阮清嘉,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
风穿过巷口,带着远处操场的喧嚣,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
有些东西,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悄悄变了质。
许来迟指尖捻着篮球的纹路,指腹蹭过略微磨损的橡胶表面,最终只是抬手拍了拍宁清诗的肩膀。
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过去,带着种笨拙的安抚。
他望着阮清嘉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喉结无声地滚动两下,终是化作一声轻叹,风拂过唇边时,连带着吹散了后半句未说出口的担忧:“走吧,晚晚该在楼下等急了。”
教学楼前的香樟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可他们四个曾紧密相依的关系,如今却像被外力掰弯的支架,在阮清嘉与桑榆晚之间裂出的缝隙里,他和宁清诗悬在中间,进退都显得多余。
许来迟忽然想起物理课本上的话——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