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的白光陡然变得刺眼,像被烈日烤化的玻璃。
阮清嘉看着投影里桑榆晚说出“好聚好散”四个字,整个人像被投入沸水中的茶叶,瞬间蜷缩起来。
“不可以!”
他疯了似的摇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我不要分开!晚晚,那不是我的意思!”
他一次次扑向桑榆晚的虚影,指尖穿过她垂在身侧的手,穿过她泛红的眼角,穿过那片带着薄荷香的空气——
每次触碰都只换来穿透幻影的虚无,像在追逐一场抓不住的梦。
“楚妄!”他突然发狠,转身用拳头捶打囚禁自己的透明屏障。
那屏障坚硬如钢,撞得他指骨咔咔作响。
第一拳落下时就渗出血珠,第二拳、第三拳……血顺着指缝淌下来,染红了屏障表面,也染红了他的袖口。
可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撞击的动作,嘶吼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放我出去!让我跟她说清楚!那不是我!我没有想分开!”
“吵死了。”
楚妄的声音隔着意识屏障传来,带着被打扰的烦躁。
他操控着阮清嘉的身体,正准备对桑榆晚再说些什么,脑内的嘶吼却像钻入耳膜的尖刺,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对系统下令:“007,让他闭嘴。”
“收到,宿主。”
下一秒,刺目的电流如银蛇般窜过阮清嘉全身。
他像被抛上岸的鱼,猛地痉挛着跪倒在地,背脊弓成痛苦的弧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却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呢喃:“晚晚……信我……我喜欢的是你……那不是我……是楚妄……”
电流的灼痛感顺着神经蔓延,每一寸皮肤都像在被火烤。
可他依旧执拗地昂着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投影里桑榆晚的脸:“楚妄,放我出去……我要找她……”
“我要出去……我不要分开……”
“楚妄……系统……我恨你们……”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电流的滋滋声吞没,他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藏了太久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晚晚……我爱你啊……”
系统的电流强度陡然加大——它没想到阮清嘉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出声。
白光中炸开细密的电火花,阮清嘉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苍白的脸上,泪痕与血痕交织,嘴角却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口型,像个无人看懂的符号。
楚妄对脑内的沉寂毫无波澜。
恨他的人多了去了,从第一个任务世界里被他扳倒的权臣,到上一个世界里被他舍弃的盟友,每个人的恨意都比阮清嘉浓烈百倍。
可惜能真正伤到他的,至今还没出现。在他眼里,阮清嘉的愤怒与嘶吼,不过是弱者徒劳的挣扎——而弱小,本就是原罪。
这是他在无数个世界里摸爬滚打,用无数次生死换来的真理。
至于精神世界里那场无声的酷刑,桑榆晚自然一无所知。
此刻的她正望着眼前的“阮清嘉”,眼底的失望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楚妄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手——他记得资料里写过,阮清嘉说谎时爱摸鼻子,这个细节现在不能出现。
他微微倾身,语气放得更柔,像在模仿记忆里那个少年最真诚的模样:“没有不喜欢你。”
他盯着桑榆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喜欢孟盂,从来都不。我真的……只喜欢你。”
桑榆晚静静地听着,只觉得荒谬又恶心。
那些字句像劣质糖精,甜得发苦,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太熟悉阮清嘉爱她时的眼神了——
那里面有藏不住的慌张,有小心翼翼的珍视,有像星星一样闪闪烁烁的欢喜,每次看她时,都像在看全世界。
可眼前这双眼睛里,只有精心计算的温柔,像照着剧本念台词的演员,每个表情都精准得无可挑剔,却唯独没有那份能让她心跳漏拍的悸动。
就像赝品画得再像,也没有真迹里藏着的灵魂。
风吹过梅花树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
他们之间,真的快结束了。
像场冗长的电影终于要落幕,像首跑调的歌终于唱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