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教学楼的长廊时,桑榆晚正拿着数学竞赛的报名表往办公室走。
经过音乐教室时,虚掩的木门后飘出两道交谈声,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让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她本想加快脚步离开——这些天的纷扰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实在没力气掺和别人的事。
可下一秒,一道声音刺破门缝,像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是阮清嘉的声音。
桑榆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报名表的边缘被攥得发皱。
她像被钉在原地,走廊顶灯的光落在她微颤的肩头上,投下一小片瑟缩的阴影。
“你到底怎么想的!”门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是她最近听了太多次的、属于“阮清嘉”的不耐烦。
“我肯定不会跟桑榆晚分手的,至少不能是我提。
孟盂,你今天找我,就为了说这件事?”
原来对面是孟盂。
桑榆晚的指尖掐得更紧了,指腹抵着掌心的旧伤,疼得让她清醒。
“阮清嘉,想和我谈恋爱的是你吧?”
孟盂的声音漫不经心,混着钢琴键被轻轻碰响的叮咚声,像在把玩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
“不过你还真是够渣的,又想和我谈,又想跟她拖着,好事都让你占了?”
“我不可能当备胎,更没兴趣做小三。”
她的指甲在钢琴漆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秒针在倒数。
“而且——”桑榆晚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想必是孟盂凑近了,“你嘴里说的‘喜欢’有几分真,自己心里没数吗?”
“孟盂,你什么意思?”
阮清嘉的声音沉了下去,像被按入水底的石头,指节捏得发白的力道仿佛能透过门板传出来,“别给我玩这套。”
“字面意思。”孟盂轻笑一声,声音里裹着点嘲讽,“就是突然觉得,我对你的印象偏差挺大的。”
桑榆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门内的对话,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越收越紧。
她想起孟盂说过“谈过的男朋友比你考过的年级第一还多”。
想起阮清嘉这些天和孟盂凑在一起的画面。
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疑虑,此刻像藤蔓般疯长,缠得她喘不过气。
“以前觉得你像太阳,至少看着还算干净。”
孟盂的声音隔着门缝飘出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遗憾,“现在嘛……顶多算盏路灯,还是接触多了就发现线路老化的那种。”
她似乎顿了顿,大概是抬手拨了拨头发,语气忽然变得利起来:“还有,别这么瞪我。
你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现阶段的你,还惹不起。”
那语气里的不屑与挑衅,像针一样扎人。
桑榆晚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透过门板与门框间的缝隙往里看——夕阳正斜斜切进教室,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孟盂背对着她,高马尾垂在身后,而阮清嘉的侧脸隐在阴影里,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肩膀几乎要贴在一起。
或许是角度的错觉,或许是光线的捉弄,在她眼里,那姿态像极了亲吻。
“嗡”的一声,桑榆晚觉得脑子里炸开了烟花,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耳鸣的尖锐。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背脊撞到走廊的栏杆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不能再听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已经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往前跑。
帆布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像在逃离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倒退——公告栏上的通知,走廊里嬉笑的同学,窗外掠过的树影,都变成模糊的色块。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撞进另一间空置的音乐教室,才扶着门框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教室里空无一人,夕阳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桑榆晚沿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暖气片,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抬起手,想擦去脸上的湿意,才发现眼泪早就掉了下来。
第一滴落在手背上,凉得像雪,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一朵朵瞬间绽放又凋零的烟花。
后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像突然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衣襟上,洇出大片的湿痕。
她捂住嘴,想忍住哽咽,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窗外的夕阳正一点点沉入远处的楼宇,把天空染成橘红、绯红、绛紫,最后慢慢暗下去,像她心里那点残存的光,终于被彻底掐灭了。
桑榆晚蜷缩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听着自己的哭声在寂静中回荡,第一次觉得,原来心碎的声音,是这么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