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风卷着细碎的凉意，掠过桑榆晚攥得发白的指节。
药袋的边角被冷汗浸得发潮，里面装着他常吃的那款感冒药；
另一只手捧着的木盒里，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手工玫瑰，花瓣用细木片一片一片打磨，再染上他喜欢的靛蓝色，茎秆上还刻着极小的“嘉”字。
她在阮清嘉家门口站了整整十分钟，楼道声控灯灭了又亮，映出她反复抿紧又松开的唇。
之前在教室，他趴在桌上咳嗽时，后颈的绒毛被灯光染成浅金色，她偷偷数过那排细密的骨骼，心里想的是“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可此刻，那扇熟悉的门后，会不会藏着她不敢想的疏离？
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阮清嘉穿着松垮的黑色卫衣，头发有些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他看见她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半点波澜也无。
“桑榆晚，”他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淬着冷，“你不知道‘分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往上提，又狠狠砸回胸腔。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我、我看你没去学校，”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把药袋往前递了递，“我有点担心”
阮清嘉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手上，那双手曾被他牵过无数次，冬天总是冰凉，他总爱揣在自己兜里焐着。
可现在，他只是往后退了半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嗤笑：“我的事，用得着你管？前女友这个身份，还没让你认清自己的位置？”
“位置”两个字像针，精准地刺进最软的地方。
桑榆晚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连带着指尖都开始发麻。
她低下头，看见木盒饰品上自己的倒影，眼眶已经红了。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木盒也递过去，声音里带着恳求，“但今天是秋分，是你的生日啊。这个玫瑰，你说过喜欢手工制品的，我……”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撞开。
木盒“啪”地摔在地上，靛蓝色的花瓣散了一地，细小的木刺扎进地毯的绒毛里，像撒了一地破碎的星星。
药盒也滚了出来，白色药片滚落到他的拖鞋边。
阮清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耐：“桑榆晚，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需要。”他弯腰，一脚把药片踢开，“你这样死缠烂打，很没自尊。”
“我不是死缠烂打……”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滚烫的，“我只是记得你说过，以前不喜欢秋分，因为总一个人过。你说有我之后，开始期待每年的今天，你说……”
“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他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难道每句都要当真？”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楼道声控灯又灭了。
黑暗里，桑榆晚的哭声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
她蹲下身，想捡那些散落的木片，指尖却被细小的木刺扎到，渗出血珠，和眼泪一起滴在靛蓝色的花瓣上。
“对不起……”她对着紧闭的门，一遍遍地说，声音轻得要被风吹走，“我不该来的……”
“阮清嘉，生日快乐啊。”她吸了吸鼻子，把碎木片拢进手心，“你说过，秋分的稻田会像铺了金毯子，今年我没看见了，但是我让我哥给我发视频了，真的很美。”
“你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你食言了哦。”她笑了一下，眼泪却流得更凶，“但我不食言，我说过要陪你过每个秋分，今天我来过了，算我做到了。”
回家的路上，风更大了，吹得她围巾边角乱飞。
经过小区那棵老樟树时，她突然停下来，捂住胸口——心跳漏了一拍，又猛地补上，像是在为三个月前那个午后，他帮她捡起掉落的笔记本时，那瞬间的心动，画上一个迟来的句号。
台灯下，日记本摊开着，笔尖划过纸面，洇开小小的墨团。
“秋分，9月23日。”
“他曾说，秋分是被太阳遗忘的日子，一半光明一半暗。可遇见我之后，他想把所有的光都攒起来，分给我一半。”
“原来光会熄灭的。”
“手工玫瑰碎了，木刺扎进手里，没有想象中疼。就像有些回忆，攥得越紧，越容易刺出血。”
“他说我打扰他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以后的秋分，我自己过。看稻田，吃桂花糕，数天上的云。这样算不算，还在陪他？”
“桑榆晚，不许再回头了。”
“你看，日记本湿了，像被雨水泡过的废墟。可废墟里，说不定能长出新的花呢？”
笔尖停顿的地方，晕开一大片水渍。窗外的风还在吹，像是在替某个没说出口的“再见”，轻轻打着拍子。
可真正的再见有那么容易的话，世上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痴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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