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

四个月的时光像指间漏过的沙，阮清嘉和孟盂的关系终究走到了尽头。

分手那天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走廊的天花板，孟盂摔在地上的笔记本洇开墨痕，像朵骤然枯萎的花。

此后的日子里，孟盂成了迟到早退名单上的常客。

早读课的铃响过许久，她才慢吞吞地晃进教室，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

有时整节课都不见人影，直到放学才从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钻出来，指尖夹着根快要燃尽的烟。

阮清嘉却依旧是那副模样。

晨会时站在队伍前排，背挺得笔直；

数学课上低头演算，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均匀得像钟摆；

就连孟盂故意把空牛奶盒扔到他脚边，他也只是弯腰捡起，扔进垃圾桶时动作轻得没有一丝波澜。

桑榆晚看着孟盂眼底的青黑一天天加重，终于在某个放学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穿过喧闹的操场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拧成一股绳，孟盂的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桑榆晚的掌心，带着点烟草和薄荷混合的微凉气息。

她们停在那间闲置的新教室门口。

上个月刚刷过的白墙还泛着石灰味，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孟盂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桑榆晚，"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尾音拖得长长的，"你把我拐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牵一路的手？"

桑榆晚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对方脉搏的跳动。

"不是的，"她有些慌乱地摆手，"我看你最近总是......”

"总是逃课？总是睡觉？"孟盂打断她，捂着嘴笑起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阮清嘉吧？"

她直起身时，眼里的笑意淡了些，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放心，我可不像某些人，会被情爱绊住脚。"

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真心。现在这样，不过是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装了而已。"

"为什么累？"桑榆晚皱起眉，指尖攥紧了书包带，"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还是......"

孟盂转头看向窗外，操场上的喧闹声隔着玻璃传进来，变得模糊又遥远。

"你不懂，"她轻轻叹了口气，"学校这种地方，尤其是高中，有时候就算什么也不做，光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就觉得累。"

"那你的梦想呢？"桑榆晚往前一步，语气认真得像在讨论一道数学题，"对未来总有规划吧？"

孟盂被她严肃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指尖触到桑榆晚温热的皮肤时，她自己的指尖却有些发凉。

"梦想？未来？"她嗤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大概就是混吃等死吧。"

她收回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抬眼看向桑榆晚："那你呢，桑同学？"

桑榆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窗外远处的天际线。

夕阳正一点点沉入高楼的缝隙里，给玻璃幕墙镀上了层金箔。

"我想当记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坚定的力量，"想把那些藏在角落里的故事，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温度，都写出来。"

她转过头时，眼里像盛着星光："孟盂，你有没有想过考哪所大学？"

孟盂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讲台上。"没有。"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你觉得云衢省怎么样？"

桑榆晚忽然拉住她的手，眼睛亮得惊人，"我查过资料，那里的秋天有大片的银杏林，冬天会下雪，而且经济很发达......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槐大，全国最好的新闻系就在那里。"

她摇了摇孟盂的手，语气里带着雀跃："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一起去槐大，好不好？"

孟盂的耳垂不知何时染上了红晕，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也不是不行。"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桑榆晚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孟盂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晃眼。"该努力的是我吧，"她自嘲地笑了笑，"你现在的成绩，已经够上槐大了。"

"才不是呢，"桑榆晚摇头，马尾辫在身后甩了甩，"我每天晚上都要刷题到十二点，错题本堆得比字典还厚。而且......"

她凑近了些，语气认真，"如果你要考槐大，我当然要陪你一起加油啊。"

孟盂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阮清嘉也是这样望着桑榆晚的。

那时的阮清嘉眼里也有光，像扑火的飞蛾，最后却被自己亲手掐灭了。

不过，她可不是阮清嘉，她不会让这火再灭一次。

——如果桑榆晚是太阳，那她绝不能让这束光，像阮清嘉那样陨落。

分别时，两人站在教学楼的岔路口。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脚边。

孟盂看着桑榆晚被风吹乱的刘海，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还喜欢阮清嘉吗？"

桑榆晚的脚步顿了顿，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不管怎么样，"她轻声说，"我希望他以后能健康，能快乐，能幸福，能自由。"

孟盂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知道她在逃避。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我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这个四季轮回。"

她顿了顿，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毕竟，被困在里面......真的很疼。"

桑榆晚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没了刚才的闪躲。

她对着孟盂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像盛满了月光："我会的哦，迟早会的。"

晚风吹过，卷起两人的衣角，带着桂花的甜香，往远处的夜色里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