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与火之间沉浮。
沈知微时而置身三年前的火海，听见父亲最后的叮嘱；时而回到冰冷的山洞，看见谢征决然转身的背影。剧痛如跗骨之蛆啃噬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毒素已入肌理...” “...必须剜去腐肉...” “...按住她！”
模糊的人声在耳边起伏。有冰凉器械触及伤口，她本能地挣扎，却被温柔而坚定地按住。
“忍一忍。”那个熟悉的声音贴着耳廓，温热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我在。”
银刃切入皮肉的剧痛让她骤然清醒！
烛光摇曳中，谢征的脸近在咫尺。下颌绷紧，额角沁汗，仿佛正承受痛苦的是他。一旁的老军医手起刀落，剜出一块发黑的腐肉。
“箭镞淬了毒。”军医将腐肉扔进火盆，刺鼻气味弥漫，“再晚半个时辰，华佗再世也难救。”
沈知微咬唇咽回痛呼，目光却死死锁住谢征：“你...没死？”
他眼底掠过复杂情绪，手下力道却轻柔：“说来话长。”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侯爷！追兵往这边来了！”
谢征神色一凛，却先为她掖好被角：“休息，我去去就回。”
他起身时袖摆拂过她面颊，带着淡淡的血与火的气息。帐帘掀起刹那，她看见他侧脸凝霜，语气骤变：“按第二计行事。记住，我要活口。”
那个温和的谢征消失了，此刻他是真正的镇远侯。
帐外很快传来厮杀声。沈知微挣扎欲起，被老军医按住：“姑娘莫动，侯爷布置周全。”
“究竟...怎么回事？”
老军医叹气：“侯爷诈死布局，本想引出内奸，不料姑娘突然现身打乱计划...”他忽然噤声，帐外厮杀声不知何时已歇。
帐帘再次掀起，谢征带着一身血气归来，手中提着那个青铜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儒雅清瘦，眉间一点朱砂痣。
沈知微呼吸一滞：“陈院判？”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父亲生前还夸过他“青出于蓝”！
谢征将面具掷于地上：“林相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太医都成了杀手。”
“他不是太医。”沈知微挣扎坐起，“三年前他就该随太医院众人流放岭南...”
“半途被林相截下了。”谢征递过一卷文书，“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
文书是林相亲笔，许诺事成后让陈院判重掌太医院。最后一行小字让沈知微遍体生寒：
“沈聿女务必生擒，其血可解百毒。”
原来他们要活口不是为了账册，而是为了她的血！父亲究竟在她身上埋了什么秘密？
帐外突然传来宋七的惊呼：“侯爷！陈院判咬毒自尽了！”
谢征疾步而出，很快沉着脸返回：“齿间藏毒，典型的死士做法。”
线索又断了。沈知微却盯着那点朱砂痣——记忆中陈院判并无此痣。她强撑下床，用银针轻刺痣点。
针尖变黑！
“这不是痣，是毒疮。”她眸光骤亮，“他长期接触某种剧毒，这是排毒通道！”
谢征立即搜查尸体，果然在衣襟夹层发现一小包紫色粉末。
“紫魇砂。”沈知微变色，“只有苗疆禁地方产，入药可控人心智...”
她忽然想起父亲手札中的记载：某位权贵曾用此药控制死士。难道林相...
“侯爷！”探子疾奔而入，“北狄使团已至京郊，带队的是左贤王呼衍灼！”
帐内气氛骤紧。谢征与老军医对视一眼，俱是面色凝重。
“来得比预期早。”谢征沉吟，“看来林相着急了。”
沈知微忽然道：“账册中多次提到‘狼主’，与北狄往来密切...”
“狼主不是北狄人。”谢征语出惊人，“是朝中某位重臣的代号——我们怀疑是林相本人。”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林相通过北狄转移赃款，再用紫魇砂控制手下，而父亲因为发现真相遭灭口...
“不止如此。”沈知微从怀中取出染血账册，“这里提到‘火器营新械图已得’，他们恐怕要偷边防布防图！”
谢征猛地夺过账册，越看脸色越青：“宋七！立即传信边关，加强戒备！”
“来不及了。”老军医摇头，“使团三日后觐见，若真有所图...”
帐内陷入死寂。突然，远处传来号角声——是皇家围场的信号！
“圣驾今日在鹿鸣围场...”谢征骤然变色，“林相要在那里下手！”
“为何？”
“因为今日北狄使团会‘偶遇’圣驾！”谢征疾步取来地图，“鹿鸣围场毗邻北狄使团驻地，是最佳行刺地点！”
沈知微按住伤口下床：“必须阻止他们...”
“你留下养伤。”谢征按住她，“这是我与林相的恩怨。”
“不。”她抬眼直视他，“这也是沈家的恩怨。”
四目相对，谢征看见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终于，他叹了口气：“宋七，取我的软甲来。”
鹿鸣围场距此三十里。谢征点了十余名精锐，却将沈知微安置在马车内：“你的任务更重要——辨认可能出现的毒物。”
马车疾驰，沈知微却注意到此行方向并非围场，而是...翰林院？
“声东击西。”谢征解释，“林相既在围场布局，老巢必然空虚。”
果然，翰林院今日异常冷清。谢征持特许令牌直入藏书阁，按照沈知微提示找到那副残局。
“白子必输无疑。”随行的老军医蹙眉。
沈知微却移动一枚边缘黑子：“父亲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机括声轻响，书架缓缓移开，露出暗室。室内唯有一方寒玉匣，匣中锦囊裹着一枚玄铁虎符——可调动京畿三万守军！
“原来如此...”谢征震撼，“沈院判竟将虎符藏于此地！”
锦囊中还有一纸血书：
“林通北狄，欲借围猎行刺。见此符者，速救驾！”
落款是三年前的日期。原来父亲早已洞悉阴谋！
“虎符虽在，但无圣旨难以调兵。”老军医忧心忡忡，“何况我们人手不足...”
沈知微却凝视虎符上的纹路：“不必调兵——虎符本身就能震慑。”
她快速解释计划。谢征目光越来越亮：“险中求胜...但可一试！”
围场已遥遥在望。忽然一队骑兵拦住去路：“奉林相令，封场清查逆党！”
谢征亮出虎符：“御赐虎符在此，让路！”
骑兵首领面色微变，却仍不退：“虎符需与圣旨同用，请侯爷出示...”
话音未落，咽喉已中银针！沈知微收回机关弩：“不必废话，冲过去！”
马车疾驰冲过关卡。远处围场忽然乱作一团，隐约听见“护驾”的呼喊声！
“来不及了...”谢征夺过马鞭亲自驾车，“抓紧！”
马车如离弦之箭冲入围场。但见场中北狄“使者”竟与侍卫厮杀在一起，看台上一片混乱——林相假意护驾，却将皇帝困在死角！
“谢爱卿？！”皇帝看见虎符大喜，“快来护驾！”
林相脸色骤变：“谢征已死！此人定是假冒！侍卫何在？”
眼看侍卫迟疑，沈知微突然高举起账册：“林相通敌罪证在此！三年前害死沈聿，今日又要弑君吗？”
全场哗然！林相恼羞成怒：“妖女胡言！杀了她！”
箭雨倾泻而至。谢征挥剑格挡，沈知微却迎着箭矢上前一步，银针直指林相：
“相爷可认得这个？”她指尖紫光闪烁，正是那包紫魇砂！
林相瞳孔骤缩：“你...”
“陈院判临死前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沈知微步步紧逼，“比如您用紫魇砂控制死士，比如您与北狄狼主的交易...”
“胡说八道！”林相突然夺过弓箭对准她，“去地府胡说吧！”
利箭离弦！谢征飞身欲挡，却有一人更快——老军医突然扑出，用身体挡住箭矢！
“赵叔！”谢征接住老人，目眦欲裂。
老军医口溢鲜血，却死死抓住林相衣摆：“老夫...终于等到这天...”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赫然烙着“沈”字家徽！
“你是沈家旧人？！”林相骇然。
“老奴...沈府管家沈忠...”老人看向沈知微，眼中含泪，“小姐...老爷他...”
话音未尽，已然气绝。
沈知微如遭雷击。原来三年来，父亲的老管家一直以军医身份守在谢征身边！
“好一出主仆情深。”林相冷笑，“可惜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正要下令格杀，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喊声——京畿守军看到虎符信号，正疾驰而来！
局势瞬间逆转。北狄人见势不妙欲逃，却被团团围住。
林相面如死灰，突然拔剑刺向皇帝！谢征飞身挡驾，剑锋没入肩胛——旧伤叠新伤，鲜血喷涌！
“谢征！”沈知微扑过去为他止血。
混乱中，林相欲服毒自尽，却被侍卫擒下。
尘埃落定。皇帝惊魂未定地看向沈知微：“你真是沈聿之女？”
她伏地叩首：“家父冤屈，求陛下明察！”
虎符与账册呈上。皇帝越看脸色越青，最终长叹：“朕竟被蒙蔽至此...”
突然，异变又生！本该昏迷的谢征猛然起身，手中匕首直刺皇帝心口！
“小心！”沈知微下意识掷出银针——
匕首偏斜三分，擦着帝王衣袖划过。谢征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紫魇砂...”沈知微骇然，“他早就被控制了！”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