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沈怀安早早起身,推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柳叶玉佩,将其小心收入囊中,这才出门。
苏慕言已在厅中等候,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越发显得身姿挺拔。见沈怀安出来,他微微拱手,笑道:“沈先生,劳您久等。”
“无妨,昨夜睡得可好?”沈怀安问道。
“甚好,许久未曾睡得如此安稳。”苏慕言眼中透着笑意,昨夜的一丝尴尬仿佛已被晨风吹散。
两人出了门,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外寒山寺。一路上,春光正好,田野里油菜花金黄一片,与翠绿的麦苗相间,宛如一幅天然画卷。苏慕言望着窗外,神色间既有期待又有些许紧张。
沈怀安看在眼里,轻声安慰道:“既有所闻,或许真能寻得线索,不必过于忧心。”
苏慕言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感激:“有沈先生相伴,我心安许多。”
不多时,马车停在寒山寺山门前。红墙青瓦,在绿树掩映下显得古朴而宁静。寺门大开,不时有香客进出。两人走进寺内,钟声悠扬,香烟袅袅。
他们顺着石板路前行,向寺中僧人打听那老僧的下落。一位小沙弥听闻,指了指后院方向:“两位施主找悟尘师父啊,他这会儿大概在禅房后的菜园子里劳作。”
沿着小径往后走,果然瞧见一位老僧,身着灰色僧袍,正弯腰侍弄着菜苗。苏慕言走上前,恭敬行礼:“敢问您可是悟尘师父?”
老僧直起身子,打量两人一番,目光温和:“正是,两位施主有何事?”
苏慕言将寻人之事细细说来,末了,眼中满是期盼:“听闻师父在此修行多年,不知可曾见过此人?”
悟尘师父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道:“多年前,确有一个与你描述相似之人在这附近出没,不过后来不知去向。只记得他常去城西的一处破庙,或许你们能在那儿寻得些线索。”
苏慕言心中一喜,连忙道谢。沈怀安在一旁看着,见苏慕言眼中燃起希望,也跟着欣慰。
离开寒山寺后,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城西破庙。破庙早已破败不堪,蛛网横生,佛像也缺了半只手臂,透着股荒凉。
苏慕言在庙中四处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沈怀安则在一旁帮忙,搬开几块残砖,发现下面压着一块破旧的手帕。
手帕虽已脏污,但仍能看出绣工精细,上面绣着的一朵兰花栩栩如生。苏慕言接过手帕,仔细端详,脸色微变:“这手帕……我曾见故人用过类似的,或许真与他弟弟有关。”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沈怀安将手帕藏入袖中,警惕地看向门口。
只见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人满脸横肉,瞪着两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
沈怀安挡在苏慕言身前,镇定道:“路过此处,进来躲躲太阳,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少废话!看你们鬼鬼祟祟的,八成没干好事。识相的就赶紧滚!”那大汉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威胁道。
苏慕言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沈怀安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先离开,不宜起冲突。”
两人慢慢往后退,退出破庙后,那几个大汉仍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远才作罢。
“这些人来得蹊跷,看来这破庙或许真藏着什么秘密。”沈怀安低声道。
苏慕言点头,神色凝重:“看来寻人的事没那么简单,不过有了这手帕,也算有了点线索。”
他们又询问了破庙旁村庄的人,没什么收获,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了。
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苏慕言紧攥着手帕,和沈怀安踏上回城之路,心中既有疑惑,又怀揣着一丝找到人的希望。马车轱辘碾过乡间土路,发出平稳的“吱呀”声,混着晚风里残余的油菜花香,倒添了几分惬意。苏慕言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叠好的旧手帕——兰花纹路的边角虽已磨损,却仍能辨出当年绣线的雅致,让他心头那点希望又沉了沉实。
忽觉身侧动静轻了些,他转头望去,见沈怀安靠着车座,双目轻阖,眉峰间平日的清冷淡了几分,倒显出难得的松弛。许是白日里奔走寒山寺与破庙,又应付了那伙不明身份的大汉,,又奔走询问,确实累了。苏慕言放缓了呼吸,悄悄将车窗推拢些,挡去迎面而来的晚风,免得他着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一顿,车夫在外头低声道:“二位先生,前头城门口好像在盘查,得稍等片刻。”
沈怀安猛地睁开眼,神色瞬间清明,全无半分刚睡醒的慵懒。他掀开车帘一角,借着残余的天光望去,果然见城门口挂着灯笼,几个身着皂衣的差役正拦住过往行人,逐一盘问,目光还不住往车马缝隙里扫。
“是在查什么?”苏慕言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沈怀安指尖叩了叩车壁,目光沉了沉:“看这阵仗,不像是日常盘查。方才破庙那伙人来得蹊跷,或许……是冲着我们找到的手帕来的。”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苏慕言,“你先把帕子再藏严实些,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城外踏青归城的书生,莫提寒山寺与破庙半个字。”
苏慕言点头,迅速将手帕塞进贴身的衣襟里。刚整理好,就见一个差役掀着车帘探进头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又往车厢里打量:“你们是做什么的?从哪儿来?”
沈怀安端坐身子,语气平和:“在下与友人城外踏青,游了趟近郊的园子,这才回城。”说着,他递过两块随身的玉佩——虽非贵重之物,却透着书香人家的雅致,足以印证“书生”的身份。
差役捏着玉佩看了看,又斜眼瞥了眼苏慕言,见他神色平静,没什么异样,才挥了挥手:“走吧,进去吧,夜里别在外头晃悠。”
马车重新动起来,缓缓驶入城内。直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苏慕言才松了口气,低声道:“还好有沈先生在,不然方才我怕是要露怯。”
沈怀安却没放松,望着窗外昏黄的街灯,眉头微蹙:“差役盘查得紧,又赶在我们回城的时候,未必是巧合。那伙大汉既然守着破庙,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说不定……他们也在找你那位故人,或是与手帕相关的东西。”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又停了。这次不等车夫开口,就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粗嗓门,正是破庙里那伙大汉的首领:“就是这辆车!方才在破庙见过的!给我拦下!”
苏慕言脸色一变,沈怀安却已按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别慌。”他再次掀开车帘,脸上不见慌乱,只带着几分冷意看向那大汉:“这位兄台,白日里在破庙已是让过你,怎的还追着我们不放?莫非是想寻衅滋事?”
大汉身后跟着四五个同伙,个个手持木棍,气势汹汹:“少装蒜!我看你们就是在破庙藏了东西!识相的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围已有人驻足观望,沈怀安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声音稍提:“光天化日之下,诸位街坊可都看着——我们不过是踏青归城的书生,何时碍着这位兄台了?莫不是你想强抢不成?”
这话一出,围观者里果然有人低声议论。大汉见状,脸色更横,却也怕闹大了惊动官差,咬牙道:“好!你们有种!今日暂且放过你们,下次再让我撞见,没这么容易!”说罢,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才带着同伙悻悻离开。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里却没了方才的平静。苏慕言攥紧了衣襟,声音有些发紧:“他们果然是冲着手帕来的……沈先生,你说,我故人弟弟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沈怀安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现在还不能确定,但这手帕既然让他们如此在意,定然藏着关键线索。我们先回住处,再仔细看看帕子,或许能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夜色渐浓,马车在方庄门口停下。两人刚下车,就见福安匆匆迎上来,神色有些紧张:“二位先生,方才有人来问过你们的住处,说是你们的‘朋友’,我没敢多说,只说你们还没回来……”
沈怀安与苏慕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看来,他们从破庙带出来的,不只是一条线索,还有一群甩不掉的尾巴。这一夜,怕是难以安稳了。福安的话让空气瞬间沉了几分,沈怀安叹了口气“我们今晚去客栈住。”又回过头对福安叮嘱几句。便和苏慕言去了离沈怀安房庄最近的客栈,沈怀安定了一间房,回过头看到苏慕言正攥着衣襟出神,便伸出手,手腕忽然被一股温凉的力道轻轻攥住,苏慕言猛地回神,撞进沈怀安沉静的眼眸里——对方指尖带着白日奔走后的薄汗,却握得稳当,像是在无声安抚。
“先上楼,此地不宜久留。”沈怀安话音刚落,便拉着他转身往客栈楼梯走。夜里楼梯铺着的旧木板有些滑,他刚迈上两级,脚下忽然一绊,身子不受控地往前趔趄了一下。
苏慕言心尖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扶。掌心先触到沈怀安的胳膊,却没稳住力道,顺势往前一揽,竟恰好环住了对方的腰。
隔着一层薄衫,能清晰触到沈怀安腰间清瘦的轮廓,还有布料下隐约的温热。苏慕言指尖猛地一僵,连呼吸都顿了半拍,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从未与旁人有过这般亲近的接触,更何况是沈怀安。
沈怀安也愣了愣,稳住身形后,低头便见苏慕言垂着眸,长睫颤得厉害,环在他腰上的手还没松开,指节都泛了白。他喉结轻滚,轻声道:“多谢。”
这声“多谢”像是惊雷,苏慕言才猛地回神,飞快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烫得他不敢抬头:“沈、沈先生没事吧?是我……我没留意。”
“是我脚下没注意。”沈怀安转过身,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耳尖,脸也有些发烫,没再多提方才的插曲,只压低声音,“楼上人少,我们快些回房。”
两人并肩往上走,楼梯间的烛火晃着,将彼此的影子映在墙上,偶尔碰在一起,又飞快分开。苏慕言攥着袖口,心跳得比方才面对大汉时还要乱,满脑子都是方才环住沈怀安腰时的触感,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好不容易到了房门口,沈怀安刚摸出钥匙,就听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正贴着门板听动静。他眼神一凛,冲苏慕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将钥匙插进锁孔,故意放慢了开门的动作。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怀安先一步跨进去,反手将苏慕言拉了进来,迅速关上门,还没等苏慕言站稳,就把他往门后推了推,自己则贴着门板,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隔壁的脚步声来回踱了两圈,又没了声响。沈怀安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还靠在门后的苏慕言——对方还没从方才的亲近里缓过来,脸颊还带着淡红,眼神有些慌乱,像只受惊的小鹿。
“别怕,只是盯梢的。”沈怀安放轻了声音,走到桌边点亮油灯,“先把帕子拿出来,我们趁现在安静,再仔细看看。”
苏慕言这才定了定神,伸手从衣襟里摸出那块旧手帕,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油灯的光线下,兰花纹路更显清晰,沈怀安指尖捏着帕子边角,忽然注意到花纹的最末端,有一个极淡的、几乎要被污渍盖住的小字,像是个“砚”字。
“你看这里。”沈怀安指着那个小字,“这会不会是你故人的名字,或是记号?”
苏慕言凑过来细看,脸色忽然变了:“这……这是我故人弟弟的字!他小时候写字,总爱在落款处写个‘砚’字!”
沈怀安轻笑一声,“是你弟弟吧?还瞒我呢?苏先生~”
苏慕言被那一声苏先生逗得红了脸,说话都有些结巴“是,是我弟弟,我不是故意满你的。”
沈怀安轻笑“那有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石子打在了窗纸上。沈怀安猛地抬头,看向窗户——有人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