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沈宅柴房的门便被轻轻推开。沈怀安手臂上的绷带已换过新的,虽仍有些刺痛,却不妨碍他查探线索。苏慕言拿着一盏油灯跟在身后,灯光照亮了黑影的尸体。
“得先查清他的身份,或许能找到林昌和漕运帮的关联。”沈怀安蹲下身,仔细翻看黑影的衣物。除了腰间刻着“林”字的玉佩,黑影怀里还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子时,沈宅取帕,得手后去城西废窑汇合”,落款处画着一个小小的船锚——正是漕运帮的记号。
“城西废窑?”苏慕言凑过来看,眉头紧锁,“林昌的人得手后要去和漕运帮的人汇合,这说明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沈怀安将纸条折好收好,目光落在黑影的靴底:“你看这靴底的泥,除了沈宅墙角的湿泥,还有些暗红色的土——城西废窑附近的土就是这种颜色,他们大概率是提前踩过点。”
两人不敢耽搁,简单吃过早饭便往城西废窑赶。废窑早已停工多年,窑身布满裂缝,周围杂草丛生,远远望去像个蛰伏的巨兽。沈怀安示意苏慕言躲在草丛后,自己则贴着窑壁悄悄靠近,隐约听到窑内传来说话声。
“那小子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出了岔子?”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正是之前在破庙遇到的大汉。
另一个声音带着不耐烦:“林老爷说了,他若午时前不回来,就说明事败了。咱们得赶紧把东西运走,免得被官府盯上。”
“什么东西?还要咱们特意来接?”
“谁知道,林老爷只说那手帕里藏着‘通路子’的关键,没这东西,咱们没法把私盐运出苏州城。”
私盐?沈怀安心头一震,刚要继续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竟是两个漕运帮的人绕到了草丛后,正举着棍子朝苏慕言砸去!
“小心!”沈怀安纵身跃起,一把将苏慕言拉开,自己却被棍子擦到后背,疼得闷哼一声。苏慕言趁机掏出匕首,朝着其中一人的腿上划去,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窑内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一共五个,个个手持凶器。沈怀安忍着后背的痛,与苏慕言背靠背站着:“别硬拼,找机会往窑外跑。”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李青带着几个衙役骑马赶来,高声喊道:“官府办案!都不许动!”
漕运帮的人见状慌了神,转身就往窑内跑,却被衙役们团团围住。沈怀安趁机追进窑内,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袋装的私盐,箱底还压着一本账本,上面记着每次私盐运输的时间、路线,落款处赫然写着“林昌”二字。
“人赃并获!”李青走进窑内,看着账本脸色铁青,“这林昌胆大包天,竟敢勾结漕运帮走私私盐,还绑架良民,我这就带人去抓他!”
沈怀安却拦住他:“李捕头,先等等。林昌抓了苏公子的弟弟苏砚,若现在贸然去抓他,恐他狗急跳墙,伤害苏砚。”
李青一愣,随即点头:“沈先生说得是。那咱们先派人盯着林府,等摸清苏公子的下落,再动手不迟。”
苏慕言看着账本上的记录,手指微微颤抖:“砚儿会不会被他们藏在运私盐的船上?”
沈怀安沉思片刻,翻开账本最后一页,看到一行小字:“下月初三,用‘活货’引开官府视线,私盐从南门码头运出。”他心头一沉:“‘活货’很可能就是苏砚,他们要用苏砚当诱饵,掩护私盐运输。”
李青脸色凝重:“初三就是后天,咱们得尽快找到苏公子的下落。沈先生,你们若有线索,随时和我联系。”
送走李青后,苏慕言看着废窑内的私盐,眼中满是焦急:“后天就来不及了,我们该去哪里找砚儿?”
沈怀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林昌的私盐要从南门码头运出,他肯定会把苏砚藏在附近。我们现在就去南门码头打听,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两人并肩走出废窑,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驱散了些许寒意。虽然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手中的账本和线索,让他们终于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只要顺着私盐这条线查下去,找到苏砚,揭开所有秘密,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
南门码头白日里格外热闹,漕船、商船挤在岸边,搬运工扛着货物往来穿梭,吆喝声、船桨划水声混在一起,吵得人耳朵发沉。沈怀安和苏慕言换上粗布短衫,装作等待活计的帮工,在码头边来回走动,目光却暗中留意着每一艘停泊的船只。
“林昌的私盐要从这儿运出,肯定会提前安排人手盯梢,咱们得小心些。”沈怀安压低声音,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靠在桅杆上的汉子——那人双手抱胸,眼神却不停扫过码头入口,显然不是普通船工。
苏慕言点头,刚要开口,忽然看到一艘乌篷船从上游驶来,船身压低,似乎载着重物。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船头站着的两个汉子,正是之前在破庙见过的漕运帮余孽。“沈先生,你看那艘船!”
沈怀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立刻皱起:“那船吃水太深,不像是装了普通货物。咱们跟上去看看。”两人悄悄跟在乌篷船后,看着它缓缓停靠在码头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既没有搬运工,也没有其他船只,只有一个茅草棚子挡着视线。
乌篷船刚停稳,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人就从棚子后走出来,正是林昌。他探头往船篷里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人还安分吗?别出岔子,后天就靠他了。”
船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放心,嘴堵着呢,跑不了!”
苏慕言听到“人”字,心脏猛地一跳,攥着沈怀安的胳膊低声道:“是砚儿!肯定是他!”他刚要冲过去,却被沈怀安一把拉住。
“别冲动!”沈怀安眼神锐利,“这里只有林昌和两个手下,船里说不定还有人守着。咱们现在过去,不仅救不出苏砚,还会暴露自己。”
两人躲在远处的货堆后,看着林昌叮嘱几句后离开,又看着两个汉子锁上船篷,守在船头。苏慕言急得额头冒汗:“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砚儿被他们当诱饵!”
沈怀安沉思片刻,目光落在码头边的漕运署牌子上:“李捕头说派人盯着林府,咱们现在去报信,让他带衙役来围堵。但得想个办法稳住船上的人,别让他们提前转移苏砚。”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之前那块绣着兰花的手帕,递给苏慕言:“你拿着这个,去码头对面的茶馆等着。若看到衙役来了,就把帕子晃三下,我看到后就想办法引开守船的人。”
苏慕言接过手帕,重重点头:“你自己小心。”
沈怀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乌篷船走去。他故意装作路过,脚步“不小心”撞到船桨,引得守船的汉子怒喝:“不长眼的东西!敢撞林老爷的船?”
“对不住,对不住!”沈怀安连忙赔笑,伸手去扶船桨,指尖却悄悄将一把细粉撒在汉子的脸上——那是从沈宅带来的迷药粉,虽不能让人晕倒,却能暂时迷住眼睛。
汉子瞬间睁不开眼,捂着脸惨叫,另一个汉子见状,立刻举着棍子朝沈怀安打来。沈怀安侧身躲开,故意往码头中间跑,一边跑一边喊:“有人抢东西啦!快来人啊!”
周围的船工、搬运工听到喊声,纷纷围过来查看。守船的汉子又急又气,却被人群挡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怀安跑远。
就在这时,苏慕言在茶馆二楼看到远处传来马蹄声——李青带着衙役赶来了!他立刻掏出帕子,朝着沈怀安的方向晃了三下。
沈怀安看到手帕,立刻转身往乌篷船跑,高声喊道:“李捕头!人在那艘船上!”
李青一挥手,衙役们立刻冲过去,将乌篷船团团围住。守船的汉子还想反抗,却被衙役们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沈怀安和苏慕言快步跑到船边,苏慕言拔出短刀,砍断船篷的锁链,一把掀开船篷——
船里果然绑着一个少年,嘴被布条堵着,头发凌乱,正是苏砚!他看到苏慕言,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呜呜地挣扎着。
“砚儿!”苏慕言连忙冲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扯掉布条。苏砚扑进他怀里,哽咽道:“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没事了,哥来救你了。”苏慕言抱着弟弟,声音也有些发颤。
沈怀安看着团聚的兄弟,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后背的伤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踉跄了一下,被李青扶住。“沈先生,你受伤了?”
“小事。”沈怀安摆摆手,目光落在被衙役押住的林昌身上——原来林昌刚走到码头入口,就被赶来的衙役抓了个正着。
林昌看着被救出来的苏砚,又看着满船的私盐,脸色惨白,却还想狡辩:“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只是来码头看看船……”
李青将账本扔在他面前,厉声喝道:“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走私私盐、绑架良民,桩桩件件都够你蹲大狱的!带走!”
衙役们押着林昌和漕运帮的人离开,码头边的人群渐渐散去。苏慕言扶着苏砚,走到沈怀安身边,感激道:“沈先生,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
“都是应该的。”沈怀安笑了笑,目光落在苏砚身上,“苏公子,你还记得是谁绑的你吗?他们有没有问你关于手帕的事?”
苏砚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是林昌的人!他们问我娘留下的手帕在哪里,我说不知道,他们就把我绑起来了……对了,他们还说,那手帕里藏着我娘当年发现他们走私私盐的证据,所以一定要找到手帕,毁掉证据。”
沈怀安恍然大悟——原来苏砚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林昌和漕运帮走私私盐的秘密,才被他们灭口,而那块手帕,不仅是念想,更是能指证他们的关键。
阳光洒在码头上,温暖而明亮。笼罩在苏州城的迷雾终于散去,私盐案告破,苏砚平安归来,所有的秘密都水落石出。沈怀安看着身边的兄弟俩,心中清楚,这场风波虽已结束,但他和苏慕言、苏砚之间的缘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