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了

沈怀安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怀安哥，慕言哥！”一个清脆的女声伴着脚步声传来，“我娘让我送些新鲜豆腐来，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众人回头，只见隔壁李家的二丫头杏儿端着个木托盘，上面盖着白布，热气从布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她十四五岁年纪，扎着两条麻花辫，脸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

“快进来暖和暖和。”苏慕言连忙起身接过托盘，豆腐的清香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沈怀安给杏儿倒了杯热茶，小姑娘却不急着喝，先凑到竹筐边看小猫。

“呀，这么小！”杏儿轻声惊叹，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其中一只毛团的鼻子，“我家的老猫前几日也下了崽，娘说等开春了，让我挑一只最喜欢的养着。”

苏砚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杏儿姐姐，到时候我们的小猫就能一起玩了！”

阿瑶也凑过来，举着手里才做了一半的猫窝：“你看，我们用张婶送的旧棉花铺的，可软和了。”

杏儿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攒的干薄荷，娘说放在猫窝里，能让小猫睡得香，还不生跳蚤。”说着便帮着阿瑶将薄荷叶细细地撒在棉花中间。

这时，沈怀安已经将豆腐切好，淋上酱汁，撒上葱花，端到炕桌上。热腾腾的豆腐白嫩如玉，酱汁浓褐，葱花翠绿，看得人食指大动。

“杏儿也留下一起吃吧。”苏慕言招呼道，“正好尝尝怀安刚熬好的小米粥。”

杏儿却摇摇头：“不了，娘还在家等我回去磨豆子呢。”说着起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纸包，“这是前几日我哥从镇上捎回来的梨膏糖，给砚砚和阿瑶甜甜嘴。”

两个孩子惊喜地接过，连声道谢。苏慕言抓了把糖霜花生塞进杏儿手里：“带回去和你娘尝尝。”

送走杏儿，屋里重新安静下来。粥香、豆腐香、松木香和淡淡的薄荷香交织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谐。两只小猫在铺了薄荷的窝里睡得格外香甜，细弱的呼噜声像极了春风拂过柳梢。

苏砚咬了口梨膏糖，忽然抬头问：“怀安叔，春天什么时候才到呀？”

沈怀安望向窗外。积雪正在阳光下慢慢消融，檐下的冰凌滴着水，一滴，两滴，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你听，”他轻声道，“春天已经在敲门了。”

是啊，苏慕言想，春天或许就藏在这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里：在豆腐蒸腾的热气里，在梨膏糖的甜香里，在杏儿带来的薄荷里，在冰凌融化的滴水声里。它正以最温柔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们的生活。

阳光又向西偏了几分，将窗台上松塔书签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些凹凸的纹路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把整个冬天都压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可触摸的形状。

沈怀安忽然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陶罐。“差点忘了，”他笑着说，“去年酿的梅花露，正好今天开封。”

清亮的液体倒入白瓷碗中，带着淡淡的梅香。苏慕言接过抿了一口，清甜中微有涩意，而后回甘悠长，像极了这个看似平常却暗藏惊喜的早晨。

“等桃花开了，我们采些花瓣来酿酒吧。”沈怀安提议，“就埋在那棵新种的桃树下，等到来年这个时候再挖出来。”

苏砚和阿瑶立刻雀跃起来，争着说要帮忙采花、洗瓶子、封泥坛。两只小猫不知何时醒了，细声细气地叫唤着，仿佛也要参与这未来的计划。

苏慕言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明白：岁月静好，从来不是某个宏大的时刻，而是由无数这样细碎的光阴拼凑而成。就像冬日暖阳，不灼热，却一寸寸地暖进人心里去。

他伸手握住沈怀安的手，两人的指尖都染着梅花露的清香。

“好，”他轻声应道，“等桃花开了，我们一起酿酒。”

窗外，积雪消融的声音越来越密，滴滴答答，像是春天越走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