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二捧着陶罐回来时，罐沿还沾着片山楂叶——是从树洞边的矮丛蹭的。他把罐往树桩上一放，“哐当”轻响惊得枝上雀儿歪了歪头，却没飞，许是记着刚才没被烤的情分。“糖水凉透了！”他拧着罐盖喊，指缝里还沾着点罐底的糖渣，是刚才路上忍不住舔的。
光头强早凑过来，熊大也挨着树桩蹲下。罐盖一掀，甜香就漫开了——山楂泡得发胀，沉在罐底，糖水澄澄的，映着头顶漏下来的阳光，亮得像碎玻璃。熊二摸出三个粗瓷碗，是光头强上次落在这儿的，碗边还有道小豁口，却洗得干干净净。他往碗里舀糖水，山楂果滚出来，“咚”地落在碗底，溅出两滴甜水在桌面上。
“我要带核的！”光头强伸手抢过个圆鼓鼓的山楂，咬了口，酸得眯起眼，又咂咂嘴笑，“酸里带甜，比糖块得劲！”熊二捧着碗直吸溜，糖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用爪子一擦，抹得腮帮子亮晶晶的，倒像沾了层蜜。熊大慢慢喝着，把碗里的山楂推给熊二：“你爱吃甜的，多吃个。”
没等把糖水喝完，山坳那边传来光头强爹的吆喝：“强子！递根藤条来！”
光头强“噌”地站起来，把碗往树桩上一放：“我爹要藤条！”他往坡下跑了两步，又回头喊，“你们来不？篱笆快编完一半了！”
熊二早把碗底舔干净了，举着空碗应：“来！”拉着熊大就跟在后头。山坳的风比坡上软些，吹得山楂叶“沙沙”响，地上落着层碎山楂籽，是雀儿没啄干净的。光头强爹正蹲在篱笆边，手里攥着根青藤，见他们来，往旁边的藤丛指：“拣那晒半干的藤条，软和，好缠。”
藤丛就在篱笆旁，藤条缠在矮树上，绿中带点黄，摸着不扎手。熊二伸手拽了根，使劲一扯，“啪”地断了，藤汁沾在爪子上，黏糊糊的。“这个行不？”他举着藤条问，藤尖还挂着片嫩叶子。
“够长！”光头强爹接过藤条，往两根篱笆桩上一绕，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藤条就紧紧贴在木桩上了，“比麻绳结实，雨浇了也不烂。”
光头强也学着拽藤条，可他力气小，拽了两下没拽断，反倒被藤条带着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撞进藤丛里。熊二见了，赶紧凑过去帮忙，俩小家伙一人拽一头，“一二！”使劲一扯，藤条“咔嚓”断了，俩人都往后坐了个屁股墩，摔在落满山楂叶的地上，叶儿沾了满后背。
熊大蹲下来扶他们，自己也忍不住笑：“慢着点，别拽到手。”他伸手捏了捏藤条中间，找到个发脆的地方，轻轻一折就断了，“找这种带黄纹的，脆。”
仨人蹲在藤丛边捡藤条，熊二捡着捡着，忽然盯着丛下瞅——有团灰毛动了动，尖嘴往土里啄，是只小田鼠！它许是被刚才的动静惊着了，叼着颗草籽往石缝里钻，尾巴还露在外面，像团灰绒球。
“田鼠！”熊二刚要伸手去拨石缝，被熊大按住爪子，“别吓它，它在囤粮呢。”熊大往石缝边指，缝里堆着好几颗圆鼓鼓的草籽，“过冬要吃的。”
光头强也凑过来看，小田鼠早钻没影了，只留石缝里的草籽闪着光。“我娘说田鼠不偷玉米，只吃草籽。”他扒了片叶子盖在石缝上，“别让雀儿啄了它的粮。”
熊二点点头，又去捡藤条时，忽然发现藤丛里藏着串野葡萄——紫莹莹的，挂在藤上像串小珠子，是前阵子没注意到的。他踮脚够了够，指尖刚碰到葡萄串，“啪嗒”掉下来一颗，滚进草里。“有葡萄！”他喊着伸手去摘，一串全揪了下来，葡萄粒沾着点藤汁，亮闪闪的。
“熟透了！”光头强抢过一颗放嘴里，甜得眯起眼，“比镇上卖的甜！”熊大把葡萄粒从藤上捋下来，放进空瓷碗里——刚才的糖水碗还没洗，正好装。没一会儿就捋了小半碗，紫的红的混在一块，像撒了碗碎玛瑙。
“给我爹留几颗。”光头强挑了颗最大的紫葡萄，往篱笆那边跑。光头强爹正绑最后一段篱笆，接过葡萄放嘴里，嚼了嚼笑：“比去年的甜。你们拣着熟的摘，酸的别吃，倒牙。”
太阳往西边斜时，篱笆总算编完了。新缠的藤条青黄相间，绕在木桩上像给篱笆系了圈腰带，风一吹，藤叶晃悠悠的，倒比单木桩好看多了。光头强爹扛着锄头站起来，往山外瞅了瞅：“日头要落了，我送强子回去，明儿再带玉米饼来。”
光头强把装藤条的筐往肩上一搭，又想起啥，从筐里摸出个小布包递给熊二：“这个给你。”是包炒南瓜子，香得很，是他娘今早炒的。
熊二捏了颗放嘴里，嗑得“咔嚓”响：“明早还来装雀儿不？”
“来！”光头强挥挥手，跟着爹往坡下走，红影子在山楂丛里晃了晃，就到了坡底。
熊大和熊二往树洞走时，熊二手里还攥着那包南瓜子，时不时往嘴里扔一颗。山涧水映着晚霞，红得像泼了糖水，枝上的雀儿早归巢了，只留几只晚归的小麻雀，在篱笆上蹦跳着啄藤叶上的虫，倒像在帮着护新篱笆。
“明儿摘葡萄吧。”熊二忽然说，爪子摸了摸兜里的野葡萄粒——他留了颗最大的，舍不得吃，还攥在手里呢。
熊大点点头，踢开路上的小石子：“摘了泡糖水，比山楂甜。”
晚风从山坳吹过来，带着藤条的青气和南瓜子的香，缠在俩小家伙的脚边。树洞里的陶罐还放着，碗底的糖水渍干了，印着圈淡淡的甜。篱笆上的藤条晃了晃，像在记着这日头软乎乎的下午，记着葡萄串掉在草里的响，记着田鼠藏在石缝里的粮——都是山林里，软乎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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