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砚提着食盒走到摄政王府书房外的月洞门时,就被守在那里的秦风拦了下来。
侍卫长一身玄色劲装,往日里总是挺直的肩背微微放松,脸色却比寻常凝重几分,他上前一步,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焦灼:
“林先生,您今日暂且回住处等候吧,殿下昨夜处理边境急报到后半夜,受了寒,此刻正高热不退,在内室歇着呢。”
林砚握着食盒提手的指尖微微一顿,盒里白瓷杯壁传来的37℃温意透过掌心漫开,却压不住心头骤然升起的讶异。
谢临的体质在系统资料里明确标注着“SS级”,常年习武加上基因强化,寻常风寒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更别提引发高热。
他抬眼望向书房那扇紧闭的朱红门扉,雕花门棂的缝隙里,隐约飘出一缕淡淡的苦药味,混着谢临惯用的雪松香,竟在清晨的微凉空气里,酿出一种奇异的脆弱感,与往日里摄政王府的冷硬气场格格不入。
“风寒高热?”林砚蹙起眉,声音也跟着放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边缘,“可有传太医入宫?”
“太医刚走没多久,开了退热的方子,药也煎上了,只是殿下喝了药后一直昏沉,没怎么醒过。”
秦风叹了口气,往内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您也知道,殿下素来不喜人近身,尤其是病中,内室现在只留了两个伺候多年的老仆,连我都被拦在门外,半步不准靠近。”
林砚沉默片刻,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随即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
“侍卫长,烦请您通禀殿下一声,属下身为殿下的侍读,主君染疾,于情于理都该留下侍疾,也好随时伺候。”
秦风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请缨,那双总是带着警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毕竟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谢临病中脾气比平日里更躁,前几日有个小太监送药时不小心碰了床沿,当场就被拖下去杖责了三十。
此刻主动凑上去,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这……先生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殿下病中不愿见人,您这时候进去,怕是会触怒殿下。”
秦风犹豫着劝道,脚步不自觉地往门边挡了挡。
“侍卫长放心。”林砚抬眼,目光清亮得像晨露,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属下略懂些基础医理,早年在家中时,也曾帮长辈照料过风寒高热之症,或许能帮殿下缓解些不适。再者,殿下这几日晨起都要听属下讲古籍里的典故,若是醒来看不到属下,怕是会更烦躁,反而不利于退热。”
这话恰好戳中了秦风的要害。
他知道谢临这几日对林砚讲的古籍格外上心,晨起听书几乎成了习惯,犹豫再三,终是点了头:
“先生稍等,我这就去禀报殿下。”说罢,便轻手轻脚地走向内室的方向。
内室的回话来得比预想中快,不过半刻钟,秦风就折返回来,对着林砚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让您进去。”
隔着门板传出来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却依旧透着摄政王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砚提着食盒,跟着秦风走进内室时,才发现这里比外间的书房更简洁。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只在正中摆着一张雕花拔步床,床上的人裹在厚重的玄色锦被里,墨色的长发散落在月白色的枕头上。
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色,此刻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左眼尾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都被染上了浅粉色,像落了点胭脂。
他没戴那副遮去半张脸的玄铁面具,唇色偏白,呼吸也比寻常急促些,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然睡得极不安稳,眼睫时不时地轻轻颤动,像是在做什么纷乱的梦。
“殿下刚喝了药,刚睡沉没多久。”守在床边的老仆见林砚进来,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禀报,手里还端着一盆刚换好的温水。
“太医吩咐了,每隔半个时辰要帮殿下擦一次汗,把热邪散出去,不然高热难退。”
林砚点头,将食盒轻轻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对着老仆和秦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两人,空气里静得能听见谢临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砚搬了张绣着暗纹的锦凳坐在床边,拿起矮柜上的素白棉帕,在温水里浸了浸,拧到不滴水的程度,然后轻轻覆在谢临的额上。
帕子的凉意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谢临紧锁的眉头明显舒展了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眼睫颤动的频率也慢了。
林砚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熟睡的脸,指尖忍不住微微抬起,在他眉骨上轻轻拂过。
平日里冷硬如刀削的线条,此刻在病中竟显得有些柔和,连唇线都没了往日的紧绷,透着几分难得的温顺。
他想起书房暗格里那幅画里的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与眼前人重合,突然觉得,或许谢临也不是传闻中那般冷血不近人情,只是把柔软的一面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谢临的额上又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将鬓角的发丝都打湿了,黏在脸颊上。
林砚起身,重新换了盆温水,拿起干净的帕子,从他的额角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擦。
擦到脖颈时,帕子不小心滑了一下,他的指尖毫无预兆地蹭过谢临露在锦被外的锁骨,那里的皮肤滚烫,带着灼热的温度。
“唔……”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墨黑的眸子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像蒙着一层水雾,却在看清眼前俯身的人时瞬间清醒,那层水雾骤然褪去。
紧接着,一只滚烫的手猛地伸出来,紧紧抓住了林砚的手腕。
“你故意的?”
谢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攥得极紧,几乎要嵌进林砚的皮肉里。
传递过来的力道里,藏着几分病中的慌乱。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砚的手背上,带着浓郁的苦药味,还混着淡淡的雪松香,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细密的网。
林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腕上传来的灼热温度顺着血管往上爬,却在下一秒反客为主,轻轻反扣住谢临的手,指尖甚至还极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指腹,像是在安抚。
他微微俯下身,离谢临的脸只有半尺远,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
月白色的侍读常服,发梢微微垂下,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温和得像清晨的阳光。
“摄政王殿下,”林砚的声音放得极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连尾音都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我只是想帮您擦去冷汗,让热邪散得快些,好让您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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