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聿很早就来了。他带来了两个行李箱,一个是我的,一个是阿愚的。阿愚的箱子里塞满了零食和玩具,都是他平时喜欢的。
“哥,我让人查了,曼彻斯特有最好的神经科医生,也有治疗认知障碍的专家。”沈聿帮我把轮椅推到门口,“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们到了直接去医院就行。”
“谢谢你。”
他笑了笑,没说话。
去机场的路上,谁都没说话。阿愚靠在我肩上睡了,呼吸很轻。沈聿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我们一眼,眼神复杂。
到了机场,沈聿帮我们办了登机牌,又把行李托运了。他送我们到安检口,站在那里,像尊孤零零的雕像。
“哥,到了给我打个电话。”他说。
“嗯。”
“照顾好自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照顾好他。”
我抬头看他。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穹顶照下来,在他脸上投出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沈聿,”我突然说,“乔家的事……别太拼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知道了。哥,你快进去吧,别误了飞机。”
阿愚这时候醒了,揉了揉眼睛,问:“沈聿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沈聿蹲下来,摸了摸阿愚的头:“阿愚要跟沈曜哥好好治病,等病好了,沈聿哥就去看你们。”
阿愚点了点头,然后抱住沈聿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沈聿哥要好好吃饭,别打架。”
沈聿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用力抱了抱阿愚:“好。”
过安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沈聿还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耸动着。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断了的线。
飞机起飞时,阿愚趴在窗户上看,兴奋地喊:“沈曜你看!房子变小了!像积木一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城市像块摊开的拼图,街道和楼房都变得很小很小。我知道,沈聿就在下面的某个角落里,看着我们飞走。
“沈曜,”阿愚突然转过头,认真地问,“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像盛了星星。我突然想起沈聿昨天问我的话——“等阿愚病好了,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会的。”我摸了摸他的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来。”
阿愚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好!”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变得刺眼起来。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二十年前的雪夜好像就在昨天,我蹲在垃圾堆旁,看着两个冻得发紫的婴儿,犹豫着该抱哪个。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不管抱哪个,我都会后悔。因为我欠他们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拥抱,而是一段干净的人生。
但没关系。
未来还很长。我会陪阿愚治病,陪他长大,教他什么是爱,什么是家。等他好了,我会带他回来,看看沈聿,看看这个我们曾经爱过也恨过的地方。
也许沈聿还在等我们。也许他已经放下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一次,我不会再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