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天是深秋，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飘着冷雨。
沈聿来机场接的。他瘦了些，西装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道浅疤——我认得，是他小时候替我挡玻璃划的。他站在出口处，没像以前那样眼神发狠地盯着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像等了很久的人。
“哥。”他先开口，声音很哑。
我没说话，阿愚却突然挣开我的手，跑过去抱住他的腰：“沈聿哥！”
沈聿的身体猛地僵住，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直到阿愚抬头看他，把口袋里的巧克力递过去：“给你。阿愚留的。”
他才慢慢蹲下来，接过巧克力，指尖蹭过阿愚的脸，声音发颤：“阿愚……还记得我？”
“记得呀。”阿愚笑得一脸天真，“沈聿哥会给阿愚买糖吃。”
我扶着栏杆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沈聿的眼泪掉在阿愚的手背上，他却没擦，只是把阿愚搂得更紧了些。
去乔家老宅的路上，谁都没说话。阿愚靠在沈聿肩上睡了，沈聿用外套裹着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我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发现这城市好像没变——还是那些旧楼，那些窄街，只是我心境不一样了。
“哥，”沈聿突然开口，“戒同所的事……我没怪你了。”
我转头看他。
“心理医生说，你那时候也是被吓坏了。”他看着怀里的阿愚，声音很轻，“你没读过书，不知道那地方是地狱……你只是想让我‘好’。”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我后来查了，”他继续说，“当年把阿愚送进孤儿院的是乔家的老管家。他怕两个孩子争家产，故意瞒着没说。你没选错，哥。你只是……被人骗了。”
车停在乔家老宅门口时，雨停了。沈聿抱着阿愚进去，我跟在后面。老宅很大，却空荡荡的，家具上蒙着布，像没人住过。
“他们都走了。”沈聿把阿愚放在沙发上，盖了件毯子，“乔家的股份我让出去大半，只留了点够过日子的。”
我愣住了：“你……”
“我不想争了。”他笑了笑，眼角有细纹，“以前总觉得抓住权力就能抓住你，后来才知道，我抓得越紧，你跑得越远。”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给我：“这个，还给你。”
是那枚铜哨子。被擦得发亮，比我当年藏在抽屉里时还亮。
“小时候总盼着你吹哨子叫我回家，”他说，“后来怕了，现在……又想听了。”
我捏着哨子，指尖冰凉。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阿愚的睡脸上，落在沈聿泛红的眼睛里，落在我终于能勉强站稳的腿上。
或许有些债一辈子都还不清，有些疤一辈子都消不掉。但没关系。
阿愚醒了，揉着眼睛喊“沈曜”；沈聿站在旁边，手里捏着那块没拆的巧克力；我握着那枚铜哨子，突然想吹一声——像很多年前那样，叫他们“回家”。
这一次，我们三个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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