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梧桐叶上的露珠正顺着脉络滚落。我坐在教室窗边,指尖轻抚那卷陈小满带来的碎花布。丝线绣出的叶脉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仿佛能听见针脚穿过布面时细碎的“沙沙”声。
昨晚孩子们走后,我把周大爷给的《芥子园画谱》残页和这布摊在桌上反复比对。纸页发黄,墨迹斑驳,但那些笔触走向竟与针脚完全吻合。我翻到书里某一页,梧桐叶纹旁有三种不同字迹的批注,像是不同时代的绣娘留下的注解。
手机突然震动,是周大爷发来的信息:“你下午来趟书摊。”文字简短,语气却透着一丝异样。
我抬头看向窗外,楼下阿婆的绣坊已经开门。她正弯腰整理机杼,银发在晨风中轻轻晃动。记得她说过,苏绣里的针法讲究“藏锋”,有些纹样只传三代。可陈小满的奶奶明明只是个普通绣娘……
十分钟后,我抱着碎花布来到书摊。周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翻看一本旧册,见我走近,他抬了抬眼镜,没说话,直接把《芥子园画谱》摊开在我面前。
“你再看一遍。”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我凑近细看,果然发现不同。昨夜灯光下没注意到,那些针脚走向和画谱上的墨线不仅重合,某些转折处还藏着极细微的“点”——像是刻意留下的记号。
“这不是普通的绣纹。”周大爷的手指轻点在纸页上,“这是暗码。”
我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你小时候看过阿婆绣花,应该知道,有些针法不是为了好看。”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三十年前苏州绣厂的内部记录。当年有个绣娘,用针法藏了首诗——后来成了绣坊的‘禁忌’。”
我盯着那张纸,上面的图案赫然是同样的梧桐叶脉,但旁边多了几行小字:**“叶有千面,唯心可见。”**
“所以……”我缓缓开口,“这布上的针脚,并不只是装饰?”
周大爷没回答,而是把碎花布和画谱并排摆好,又取出一支放大镜递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放大镜,低头仔细观察。果然,在某个叶脉交叉处,我发现了一粒米粒大小的“结”——就像绣娘收针时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但再仔细看,那结的形状竟像一个汉字的笔画。
“这是……”我的心跳加快。
“‘传’字的一半。”周大爷低声说,“这布……不是绣娘一个人绣的。”
我猛地抬头:“你是说……”
“有人改了。”他打断我,眼神复杂,“而且,不止一人。”
我怔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陈小满的奶奶到底是谁?她为何要留下这样的针脚?
正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匿名信息,只有一句话:**“你看见的只是表面。”**
我猛地攥紧手机,冷汗顺着后背滑下。
午后三点,我抱着碎花布来到阿婆的绣坊。推门时,机杼声戛然而止。阿婆坐在绣架前,手里的丝线还悬着,却久久没有动作。
“你来了。”她没抬头,声音平静。
我把布铺在她面前:“您见过这种针法吗?”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如水。片刻后,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片叶脉,眉头忽然皱起。
“这不是我教的。”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心里一沉,“有人……改了。”
我屏住呼吸:“您知道是谁吗?”
她摇摇头,手指却停在某个针脚交汇处,许久不动。
“这是……‘传内不传外’的秘技。”她终于开口,“只有绣坊最核心的人才懂。”
我愣住了:“那您……”
“我不是。”她低声道,“但我年轻时在绣厂,见过师傅们用它传话。”
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单纯的刺绣,而是一种加密的语言。
“那……”我咬了咬牙,“这布上的针脚,是密码?”
阿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是,也不是。”
我不解地看着她。
“真正的密码,不在针脚本身。”她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我,“而在绣它的人。”
我心中一震。
“谁绣的?”我问。
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你问问陈小满。”
回到教室已是傍晚。孩子们还没来,只有李思雨坐在最后一排,平板屏幕蓝光映着她冷淡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忽然,她冷笑一声:“两个巧合就故弄玄虚?AI五分钟能生成十万种纹样。”
我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太容易被糊弄了。”她扯了扯卫衣兜帽,露出一角绣字——“奶茶店长女”。我这才注意到,那绣字的针脚走向,竟与碎花布上的梧桐叶脉极为相似。
“你妈绣的?”我问。
她眼神一闪,随即别过头去:“关你什么事。”
我没再追问,而是将碎花布摊开在讲台上。
“今天我想成立一个‘针法溯源组’。”我环视空荡荡的教室,“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加入。”
没人回应。
我正要开口,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匿名号码,这次发来一张照片——教室窗外的梧桐树,树干上刻着同样的叶脉纹路。
我猛地抬头,窗外阳光正透过树叶洒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老师。”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我转身,是陈小满。她抱着一本笔记本站在门口,脸色有些紧张。
“我……”她迟疑了一下,把笔记本递给我,“这是我画的。”
我翻开第一页,心跳骤然加快。上百种针法图解,最新一页,正是昨夜发现的梧桐脉络。
“你怎么会……”我惊讶地看向她。
她低头,手指绞在一起:“奶奶临终前,手指在空中比划的就是这个走向。”
我怔住了。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她说……针有千面,唯心可见。”
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简单的技艺传承。这是一段被遗忘的密码,一段藏在针脚里的历史。
而陈小满,就是那个能“看见”的人。
“你愿意加入‘针法溯源组’吗?”我轻声问。
她点点头,泪水终于落下。
就在这时,教室里的电子屏幕突然全部亮起。
孩子们不知何时都来了,正默默翻阅周大爷给的《芥子园画谱》复印件。
绣机声从楼下传来,混着阿婆哼唱的老调,仿佛某种古老的召唤。
我握紧陈小满的笔记本,抬头望向窗外。
梧桐叶影在玻璃上摇曳,像是谁在无声地书写。
手机再次震动。
我低头,屏幕亮起。
**“你看见的只是表面。”**
画面骤黑。
\[未完待续\] | \[本章完\]我攥着手机,指尖发凉。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却掩不住楼下绣坊突然响起的机杼声。
这声音不对劲。
往常阿婆绣花时节奏平和,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可今天的针脚急促凌乱,仿佛有人在疯狂缝补什么漏洞。
陈小满还在低头翻笔记本,泪水滴在泛黄纸页上,洇开一朵小小的墨花。她奶奶临终前比划的针脚走向,竟与《芥子园画谱》上的墨线严丝合缝。
“老师。”她忽然抬头,声音发颤,“我……我想学这个。”
我还没开口,教室门猛地被推开。李思雨抱着一摞打印纸冲进来,蓝光屏的冷光打在她脸上:“你们太天真了!这种纹样根本不是什么加密信息——”
她把打印纸拍在讲台上。每张照片里都出现梧桐叶脉般的纹路:地铁站地砖、小区绿化带、商场吊灯……最后一页是AI生成的十万种相似纹样。
“看清楚了吗?”她咬牙切齿,“这只是视觉错觉!你们非要说它是密码,就像……就像……”她突然哽住,手指死死抠住卫衣兜帽上那片“奶茶店长女”的绣字。
我盯着她指节发白的手。那绣线走向,分明和碎花布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你妈绣的?”我问。
她猛地缩回手,眼眶泛红:“关你什么事!”转身要走,却被推门进来的周大爷挡住去路。
他手里拎着个褪色的帆布包,鼻尖冒着汗珠:“别吵了!我刚从图书馆回来,查到了更早的记录。”他抖开一张老照片,是五十年代绣厂女工合影,“你们看第三排那个戴眼镜的——她后来成了数学教授。”
我凑近细看,那女人胸前的厂牌写着“沈月娥”。阿婆年轻时的照片!
周大爷又抽出另一张泛黄纸片,上面用铅笔描着梧桐叶脉,旁边注着一行小楷:**“针有千面,唯心可见。”**
这字迹……和陈小满笔记本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这是当年绣娘们传信的方法。”周大爷压低声音,“她们把情报藏在针脚里,送出去的情报员装成卖绣品的小贩……”
他话音未落,楼下绣坊的机杼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我们全都冲向窗口。只见阿婆瘫坐在绣架旁,手中还攥着半块碎花布。她面前的地板上,一大滩深色液体正顺着梧桐叶脉状的纹路蔓延开来。
“血!”陈小满尖叫。
我抓起急救箱就往楼下跑。推开绣坊门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阿婆胸口插着半截绣花针,足有三十公分长。
她嘴唇翕动,我赶紧俯身靠近。
“密码……不在针脚……在绣它的人……”她艰难地抬起染血的手,指向陈小满,“问问……你奶奶……”
话音未落,她的手重重摔在地上。梧桐叶形状的血迹蜿蜒到陈小满脚边,她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我奶奶……”她抽噎着,“她不是普通绣娘……她是绣厂最后一代传人……”
李思雨突然冷笑出声:“现在你们满意了?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密码’?”
她转身要走,却被我拦住。我盯着她卫衣内侧若隐若现的绣字,伸手扯开她衣领。
一串数字纹身赫然出现在锁骨之间——**0512-67890123**。苏州区号加八位数。
“你妈逼你接奶茶店?”我问。
她瞳孔骤缩,猛然甩开我冲出门去。我正要追,手机又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匿名号码,这次发来一段视频。画面里是空荡荡的教室,我的办公桌上摆着那本《芥子园画谱》。镜头慢慢推进,某页插图上的梧桐叶突然开始渗出红色液体。
我猛地抬头,发现窗外梧桐树的影子不知何时变了形状。那些枝桠投在教室玻璃上的纹路,竟然和碎花布上的针脚完全一致。
而此刻阳光正烈。
“老师!”陈小满突然指着绣坊角落,“那是什么?”
我顺她手指看去,只见阿婆倒下的地方,血迹正在继续蔓延。它顺着地板缝隙爬行,在墙角勾勒出一个汉字——
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