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沈隐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道狰狞的裂缝，以及周围因为撞击而出现的蛛网般裂痕。

恐惧稍退，一种更深沉、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他成了诱饵，成了牢笼的锁，也是吸引猛兽的鲜肉。

“现在……怎么办？”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幻曜没有立刻回答，他挣扎着起身，从木箱深处又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某种暗色金属打造的眼球状物品，瞳孔的位置镶嵌着一颗毫无光泽的黑色石头。

他将这金属眼球放在耳边，仿佛在倾听什么，手指在眼球表面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更深的警惕，“缄默之眼的反馈……外面的噪音……没有远离，它在……改变频率……”

“改变频率？” 沈隐尚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异变陡生！

地下室内那盏唯一的煤油灯，火苗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跳动，颜色由温暖的橘黄骤然变得幽蓝、惨绿、诡紫，如同癫痫病人般无序地闪烁。

与此同时，墙壁、地面、天花板上那些原本静止的裂缝，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蠕动、扩张、收缩。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裂纹，而变成了某种巨大生物体表正在呼吸的鳃裂或脉管。

冰冷的、带着虹彩的黑暗如同粘稠的血液，从那些蠕动的裂缝深处缓缓渗出，沿着墙壁和地面蔓延，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浓郁的甜腻腐败气息。

而那被暂时阻隔的嗡鸣声，也的确如幻曜所说，改变了形态，它不再是无差别的混沌轰鸣，而是开始……结构化。

一种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扭曲的、亵渎的旋律，开始从那嗡鸣中浮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固体介质。

“地面、墙壁、甚至他们的骨骼中共振响起……”这旋律疯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性。

仿佛一首为疯狂神祇献上，足以瓦解一切理智的圣歌……

“祂……祂在尝试……‘同步’……”幻曜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猛地丢掉那个金属眼球，仿佛它变得烫手，“用祂的律法……覆盖这里的物理规则！

这……这不可能，除非祂投入了远超预计的‘注意力’！”

“同步？覆盖物理规则？”

沈隐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在那亵渎旋律中扭曲、变形。

墙壁的质感似乎在胶质化和石质化之间疯狂闪烁，地面的角度变得不确定，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更让他灵魂冻结的是——在那越来越清晰的、结构化的疯狂旋律中……他开始听懂一些碎片。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直接的意义灌注。

“ ……归……来……”

“……融……合……”

“”……永……恒……”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温柔的牵引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不是要撕碎他，而是邀请，是呼唤，是家的诱惑。仿佛只要放弃抵抗，融入这扭曲的旋律和蠕变的现实，就能回归一个温暖、黑暗、无限广阔的永恒怀抱，再无恐惧，再无分离……

他的左手掌心，那接触地面的伤口，开始发出微弱，与外界旋律共鸣的虹彩光芒。

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逐渐扩散的舒适感和归属感。

“不……守住心神！”幻曜见状，猛地扑过来，一把将沈隐的手从地上扯开，打断那危险的共鸣。

他眼神狂乱地扫视着正在迅速崩溃的地下室，“这里完了，必须离开！”

“离开？去哪里？外面不是更危险？”

幻曜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死死拽住沈隐的胳膊，目光投向地下室最深处，一面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水泥墙。

“没有路……”沈隐绝望地说，“路不总是用来看的！”幻曜嘶吼道，他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自己的血在那面水泥墙上飞速画下另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扭曲的符号。

一个仿佛由无数尖叫和螺旋构成的图案，“以血为价，以知为匙，开启并非通往远方之路，而是……‘缝隙’！”他吟诵着，猛地将染血的手掌按在符号中心。

那面水泥墙的表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骤然荡漾起来。

坚固的物质变得模糊、透明，显露出其后一条幽暗、扭曲、非欧几里得几何构成的通道。

通道内部闪烁着无法形容的色彩，散发出空间被强行撕开，刺耳的撕裂感。

“走！”幻曜猛地将沈隐推向那条极不稳定的通道入口。

就在沈隐即将被卷入的前一秒，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正在溶解的地下室，透过那疯狂闪烁的幽蓝灯光和蠕动的裂缝，他看到……

在一面渗出最多虹彩黑暗的墙壁上，那些粘稠的黑暗并非无序蔓延，而是凝聚、塑形……

最终，凝结成了一个巨大、清晰、无比熟悉的身影轮廓， 那是他自己的身影。

由蠕动黑暗构成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绝非人类能做出的、充满了无限慈爱、疯狂占有和非人渴望的……

微笑，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向他伸出由阴影构成的、邀请的手臂。与此同时，那结构化的疯狂旋律在他脑中达到了高潮，化为一声直接穿透灵魂的、温柔到极致的呼唤：

“回到……我……们……这……里……来……”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背后传来，将他彻底推入了那条色彩尖叫，极不稳定的空间缝隙之中。

天旋地转，感官剥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隐最后的感知是幻曜似乎并没有立刻跟上来。

而是猛地转身，面对那彻底失控、正在被疯狂旋律和黑暗彻底吞噬的地下室，举起了那把沾着两人血液的青铜短刀，脸上是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以及，那由黑暗构成的、微笑着的“自己”，手臂骤然延伸，如同柔软的黑色触须，猛地卷向幻曜……

然后，一切陷入绝对，被撕碎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