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审判者,等待你的答案。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只剩下屋檐积水滴落的嗒嗒声,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你还敢继续走下去吗?
走入他那个“肮脏、危险,充满了谎言和死亡”的世界?
你的指尖冰凉,紧紧抵着身后冰冷的墙壁,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真实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为恐惧,另一半……是一种连你自己都憎恶的、该死的好奇与不甘。
你的家族,你的父母,那场被定义为“事故”的灾难……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而通往答案唯一的钥匙,正是眼前这个欺骗了你十年、却又因抗命护了你十年的男人。
恨意与寻求真相的渴望在你体内疯狂角力。
最终,你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沉默:“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夏以昼深邃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沉重的负担落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答案显而易见: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十年前他决定抗命抱起你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驶向未知的、惊涛骇浪的命运。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铃声,只是一种预设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提示音。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疲惫、挣扎、甚至是刚刚那丝微不可察的松动——都在刹那间收敛得干干净净,重新覆上那层冷硬的、属于组织成员的面具。
他迅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
“待在这里。”他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命令式,不容置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我们只是……闹了点别扭的兄妹。”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紧迫的强调。
没等你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走向你的房间,几乎是半强迫地、却又巧妙地没有真正触碰到你地将你推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你隔着门板,又惊又怒。
“嘘。”门外传来他极低的声音,带着警告,“配合我,小苹果。为了你自己。”
你的心脏猛地一提。配合?配合什么?
下一秒,玄关处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完美掩饰过的开锁声!
有人来了!不是用钥匙,而是用某种技术手段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锁!
你的呼吸骤然屏住。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门外,响起了夏以昼刻意提高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烦躁和疲惫的声音,与他平时温和的语调截然不同:“……我说了,只是工作上的事有点烦心。你不用特地过来。”
一个陌生的、带着点轻佻笑意的男声回应道:“哟,我们夏大助理也会烦心?听说你跟家里那位‘小妹妹’闹矛盾了?组织也是关心你的状态嘛,怕影响任务。”
那声音听起来年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味道,像毒蛇滑过皮肤。
组织!来的是他组织里的人!
你紧紧捂住嘴,生怕泄露一丝呼吸声。恐惧攥紧了你的心脏。他们发现了什么?是冲你来的吗?
“劳烦组织费心。”夏以昼的声音冷了下去,透着疏离,“我的家务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影响工作。”
“家务事?”那个男声轻笑一声,脚步声在客厅里响起,似乎在随意地踱步打量,“听说吵得挺凶?都摔东西了?”他的声音忽然靠近了你卧室的门,“小妹妹呢?躲起来了?不出来见见客人?”
你的血液几乎要凝固,全身肌肉绷紧,死死地盯着门板,仿佛它能随时被推开。
“她睡了。”夏以昼的声音立刻跟上,挡在了门前,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维护,“情绪不太好,刚哭累睡着。有什么话,外面说。”
短暂的沉默。你能想象到门外两人无声的对峙。
“啧,真是个好‘哥哥’。”那个男声最终带着一丝嘲讽让步了,脚步声又移开,“行吧,不打扰小妹妹休息。不过以昼,组织的意思你明白,‘家务事’尽快处理好。任何不稳定因素,都需要被……‘厘清’。”
那个“厘清”,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你不寒而栗。
“我知道规矩。”夏以昼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最好如此。”陌生男人似乎走到了门口,“哦对了,西郊那边‘清理’得很干净,算是给你打个下手。下次这种小事,效率高点,别留下痕迹还得别人擦屁股。”
西郊!恒远化工厂!
“不劳费心。”夏以昼的声音冷得像冰。
门被轻轻打开又合上。那个陌生的、令人不适的气息消失了。
门外陷入一片死寂。
你靠着门板,双腿发软,几乎要滑坐到地上。冷汗已经湿透了你的睡衣。刚才那一刻,你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个男人轻佻的语气下,是绝对的冷酷和残忍。
而夏以昼……他挡在了门前。
几分钟后,你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他走了。”夏以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暂时安全了。”
你颤抖着打开门。
他站在门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表演和对抗,似乎耗尽了他极大的心力。
你们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无比荒谬的共谋感。
“他们……一直这样监视我们?”你的声音还在发抖。
“以前更隐蔽。”夏以昼哑声道,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在……我们之间的‘问题’,让他们提高了关注度。”他看向你,眼神复杂,“以后,这样的‘突然造访’可能不会少。我们必须……比过去更像‘兄妹’。”
比过去更像兄妹?
这句话像最尖锐的讽刺,刺得你心口生疼。过去那些自然的亲密无间,如今却要变成刻意表演的任务。每一次触碰,每一个眼神,都要经过计算和伪装。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更残忍的折磨?
深夜,你在极度疲惫和恐惧中昏沉睡去,却又陷入光怪陆离的噩梦。爆炸的火光、父母的哭喊、夏以昼冰冷的脸、还有那个陌生男人轻佻的笑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将你拖入深渊。
“……不……不要……哥……”
你在梦中无助地呓语挣扎。
黑暗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你床边,如同过去无数个你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一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像过去那样轻拍你的背,柔声安慰“哥哥在”。
但他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你颤抖的肩膀时,死死地僵在了半空。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他剧烈挣扎的双眼和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
现在,他该以什么身份?
最终,那只手无力地垂下。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冰冷的月光里,像一尊被钉在刑架上的守护者,听着你在梦魇中无助地呼喊那个他再也无法坦然回应的称呼。
直到天明。
谎言是茧,而他们,都被牢牢困在其中,挣扎不得,窒息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