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巨响,如同丧钟,在狭小的牢房里久久回荡,震得夏柠耳膜嗡鸣,心胆俱裂。
黑暗,彻底的、粘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那高悬的铁窗外,透进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牢房内冰冷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霉味、隐约的血腥气,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的冰冷死寂。
夏柠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墙,一动不动。裴衍最后那句话,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
“证据确凿,已归档封存。”
归档封存……父亲的手札,吴掌柜用性命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所谓的“证据”,最终会指向哪里?是坐实父亲的“罪名”,还是……另有所图?
他让她活着,留在他的牢里,是唯一的选择?
可笑!何其可笑!
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一种更残忍、更令人窒息的掌控!他将她置于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割断她与外界的联系,让她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冷的绝望之下汹涌奔腾,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夜,也许是几个时辰。
牢房外偶尔传来巡逻狱卒沉重的脚步声,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空旷而冰冷的回响,每一次都让夏柠的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她不敢睡,也无法入睡。吴掌柜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裴衍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如同梦魇般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饥饿和寒冷开始侵蚀她的身体。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牢房里渗入骨髓的阴寒,胃里空得发慌,阵阵抽搐。
这就是他所谓的“活着”?
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在她心中滋生。与其这样屈辱地、如同傀儡般被他掌控生死,不如……
就在这时,牢房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很轻,与之前狱卒的沉重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停在了她的牢门外。
夏柠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铁门的方向。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轮廓。
是裴衍?他又来了?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铁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道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映出来人的下半张脸和一身深色的衣袍下摆。
不是裴衍。这身形……要矮小一些。
来人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入,反手轻轻掩上门,却没有完全关死。他手中提着一盏极其昏暗的小灯笼,光线被刻意压低,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借着这微弱的光,夏柠勉强看清,来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的男子。他穿着大理寺低阶吏员的服饰,但气质却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干练。
男子将灯笼放在地上,目光平静地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夏柠,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油纸包里散发出淡淡的食物香气,是还带着余温的馒头。
夏柠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动。
男子似乎也不在意,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水囊,放在馒头旁边。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沉默,只是抬起眼,目光在夏柠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很复杂,没有敌意,也没有同情,更像是一种……审视和评估。
然后,他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夏柠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口型。
那似乎是……两个字。
“等。”
“信。”
等?信?等什么?信谁?
夏柠的心猛地一跳,还想再看清楚,那男子却已迅速移开目光,提起地上的灯笼,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牢房,铁门再次被轻轻掩上,落锁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牢房内重新陷入黑暗,只有地上那个油纸包和水囊,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夏柠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是谁?他绝不是普通的狱卒或吏员!他是裴衍派来试探她的?还是……另有所图?“等”和“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让她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纷杂。
饥饿感最终战胜了警惕。她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摸索着拿起那个馒头。馒头还是温软的,带着粮食最朴素的香气。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却勉强安抚了空瘪的肠胃。
喝了几口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等”和“信”……
裴衍让她活着,留在牢里。
这个神秘人让她“等”和“信”。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难道……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难道裴衍将她关在这里,并非只是为了囚禁和控制?难道这阴森的大理寺牢狱,反而成了某种……保护?而那“归档封存”的手札,也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保存”?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震,手中的馒头差点掉落。
不,不可能!裴衍那双冰冷的眼睛,他那不容置疑的冷酷,怎么可能是伪装?吴掌柜的血还未干涸!
可是……那个神秘人的出现,那无声的两个字,又该如何解释?
希望与绝望,信任与怀疑,如同两条毒蛇,在她心中疯狂撕咬。
她重新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间,身体因为激烈的思想斗争而微微颤抖。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裴衍是魔是鬼,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真的只有……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变数,或者……等那个让她“信”的人,再次出现。
黑暗中,时间依旧缓慢地流逝。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外面隐约传来了更夫敲打四更的梆子声。
四更天了。
就在夏柠昏昏沉沉,意识即将被疲惫和寒冷吞噬之际,牢房外,那熟悉的、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裴衍!
夏柠瞬间清醒,全身绷紧,如同受惊的幼兽,警惕地望向门口。
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下。钥匙插入锁孔。
铁门被推开。
裴衍高大的身影,再次堵在了门口。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手中提着一盏较为明亮的灯笼,昏黄的光线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接落在夏柠身上。
夏柠抬起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视线。经过这一夜的煎熬和那个神秘人的出现,她的眼神中除了恨意,更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探究。
裴衍迈步走进牢房,依旧在几步外停下。灯笼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观察她这一夜之间的变化。
牢房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良久,裴衍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冷硬,却似乎比上次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有人来过了。”
(明天再补章节,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