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
赵乾那声压抑着震惊的低呼，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山神庙内短暂的平静。他脸色骤变，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向庙外哨声传来的方向，握着腰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周身散发出一种如临大敌的凛冽气息。
夏柠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从赵乾的反应来看，这“夜枭”绝非善类，甚至可能比之前的追兵更加危险！
“夜枭是谁？”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赵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窗外，声音低沉而急促：“一个独来独往的顶尖杀手，认钱不认人，手段狠辣，行踪诡秘。近两年在长安地下世界声名鹊起，专接那些官面上不好出手的‘脏活’。”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他从不轻易现身，一旦出现，必有血光之灾。没想到……竟然会盯上这里！”
专接脏活的顶尖杀手？夏柠浑身发冷。是谁雇了他？裴衍？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难道对方已经不惜动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也要将她灭口？
庙外，那诡异的、模仿夜枭的哨声再次响起，这次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
负责庙外警戒的年轻汉子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脸色苍白，急促道：“执事，对方身法太快，我们的人……失去联系了两个！他好像在故意驱赶我们！”
赵乾眼神一寒，当机立断：“不能硬拼！带她从后门走！我来断后！”
“执事！”年轻汉子急道。
“执行命令！”赵乾厉声喝道，不容置疑。他猛地推了夏柠一把，“跟他走！快！”
年轻汉子一咬牙，抓住夏柠的手臂：“姑娘，得罪了！”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向庙宇后方一扇几乎被蛛网和杂物封死的破旧小门冲去。
夏柠被拽得一个踉跄，回头望去，只见赵乾已然抽刀出鞘，身影如同磐石般挡在正殿通往后殿的狭窄通道口，目光冷冽地望向庙门方向。他那决绝的背影，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惨烈。
“赵执事！”夏柠喉咙发紧。
“走！”赵乾头也不回，怒吼一声。
年轻汉子不再犹豫，一脚踹开那扇腐朽的小门，拉着夏柠钻了出去。门外是一条陡峭的、长满荆棘和乱石的山坡，向下望去，是更深更密的丛林。
“往下滑！快！”年轻汉子催促道，自己则守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庙内的动静。
夏柠知道此刻犹豫不得，她一咬牙，顺着陡坡便向下滑去！碎石和荆棘刮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带来阵阵刺痛，但她顾不得许多，只能拼命向下。
就在她滑下不过数丈距离时，山神庙内猛然传来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是赵乾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响！
“执事！”守在门口的年轻汉子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似乎想要冲回去。
“别管我！带她走——！”赵乾嘶哑的吼声从庙内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决绝。
年轻汉子浑身剧震，眼中泪水涌出，但他死死咬着牙，猛地转身，也跟着滑下陡坡，追上夏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嘶声道：“快！再快一点！”
两人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向山下冲去。身后，山神庙方向再无声息，死一般的寂静，反而比之前的打斗更让人心悸。那种寂静，意味着赵乾可能已经……
夏柠不敢去想，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模糊了视线。又一个因她而陷入绝境的人！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山下密林的前一刻——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自身后疾射而来！速度快到极致！
年轻汉子反应极快，猛地将夏柠向旁一推，同时自己拧身挥刀格挡！
“叮！”
一声脆响！一枚乌黑无光、形如鸟喙的菱形飞镖被他的腰刀精准磕飞，深深嵌入旁边一棵树干中！
但几乎在同时，第二道、第三道破空声接踵而至！角度更加刁钻狠辣！
年轻汉子招式已老，再难完全避开！
“噗嗤！”
一枚飞镖深深扎入了他的右肩！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另一枚飞镖则擦着夏柠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断发和火辣辣的刺痛！
“走！”年轻汉子不顾肩头剧痛，左手持刀，再次将夏柠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向山坡上方。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立在山坡顶端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那人全身笼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脸上带着一张造型诡异、如同夜枭面孔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冰冷如毒蛇般的眼睛。他手中把玩着几枚同样的乌黑飞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仿佛在看两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正是“夜枭”！
他果然追来了！而且如此之快！赵乾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夏柠，让她四肢冰凉。
年轻汉子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低吼道：“进林子！我挡住他！”
“不……”夏柠摇头，她不能再看着别人为她送死！
“快走！”年轻汉子猛地将她向密林方向一推，自己则怒吼一声，主动挥刀冲向山坡上的夜枭！他明知不敌，却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夏柠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夜枭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手腕一抖，数点乌光再次暴射而出，如同死亡的蜂群！
年轻汉子舞动腰刀，拼命格挡，刀光闪烁，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他本就受伤，实力又远逊于对方，顷刻间便已险象环生！
夏柠心如刀绞，她知道留下只是徒增伤亡。她一咬牙，转身便向密林深处亡命奔去！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身后，兵刃交击声、年轻汉子愤怒的咆哮声、以及某种利器入肉的闷响接连传来，最终归于沉寂……
夏柠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部如同火烧，双腿如同灌铅。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树枝抽打在她的脸上，但她毫无知觉，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活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响，她才力竭地扑倒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面，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眼泪无声地流淌。
完了……赵乾和他的人……恐怕都……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蜷缩在树根下，浑身冰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试图帮助她的人，都会落得如此下场？父亲、吴掌柜、骆七爷、赵乾……下一个，又会是谁？
难道她真的是不祥之人？注定要连累所有靠近她的人？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不！不能放弃！
她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倔强的火焰。如果她就此放弃，那些人的牺牲就真的毫无意义了！她必须活下去！带着证据，揭开真相，为他们报仇！
她挣扎着坐起身，检查了一下怀中的东西。幸好，最重要的玉牌和父亲的手札残篇还在。赵乾拿走了从胡三那里得到的证据，但核心的线索依旧在她手中。
现在，她该怎么办？青羽的联络点恐怕已经暴露，骆驼巷更不能回去。天下之大，她还能去哪里？
忽然，她想起赵乾之前说过的话——“裴衍……与数年前你父亲夏青临一案，以及近日贤妃旧案重现的风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裴衍……如果赵乾的怀疑是真的，那么裴衍就是害死父亲的元凶之一！而他现在，似乎还想利用她……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裴衍想利用她，那她就主动送上门去！潜入他的身边，伺机寻找证据，查明真相！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这无异于与虎谋皮，自投罗网！但眼下，她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躲藏，不如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就这么办！回长安城！去找裴衍！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在远山映衬下依稀可见。她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抹去脸上的泪痕和血迹，向着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却也隐藏着最终答案的巨城，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都沉重如铁。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远处的树冠阴影中，那双戴着青铜面具、冰冷如毒蛇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深邃难测的弧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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