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天，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易遥刚走出校门，就感觉到一丝异样。几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女生站在对面街角，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窃窃私语着。当她看过去时，她们又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在聊天。
一种熟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易遥加快脚步，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易遥！”顾森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推着自行车，一如既往地笑着迎上来，“猜猜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提示：甜甜的，圆圆的，你最爱吃的...”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注意到了易遥苍白的脸色和紧张的神情：“怎么了？不舒服吗？”
易遥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她没有提起那些女生，不希望显得自己疑神疑鬼。
顾森西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眉头微皱，但没再追问：“那今天就不去公园了，我直接送你回家。来，上车！今天我特许你坐后座，让你体验一下皇家专车的待遇！”
易遥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她侧身坐上自行车后座，小心翼翼地抓住座垫边缘保持平衡。
“坐稳啦！”顾森西蹬起自行车，故意摇晃车把，“飞咯！”
易遥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顾森西得逞地笑起来，终于稳定车头，平稳地向前骑去。
风吹起少年的衣角，拂过少女的面颊。那一刻，易遥几乎相信那些不安只是自己的错觉。
——
然而，第二天一到学校，易遥就发现情况不对劲。
她刚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一瞬。几个同学迅速交换眼神，有人低头假装看书，有人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同桌林小雨看到她，表情有些尴尬：“早啊，易遥。”
“早。”易遥轻声回应，放下书包，“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但她的表情明显不自然。
课间休息时，易遥去卫生间，刚进隔间就听到外面两个女生的对话：
“...就是她吧？转学来的那个？” “对，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那么...” “听说在原来的学校混不下去才转来的，把人家都逼死了…” “真的假的？那我们是不是该离她远点？”
易遥的手停在门把上，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昨天还和她一起讨论班级汇演的事。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易遥却久久无法动弹。那些她以为已经逃离的过去，像幽灵一样追到了这里。
——
午餐时间，易遥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菜。几个其他班的男生从她桌旁经过，故意提高音量：
“哟，这不是那个‘河仙女’吗？” “什么河仙女？” “就是跳河没死成那个啊！听说是因为害死人了没脸活下去…”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呗！”
易遥的手开始发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死死咬住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反应，反应只会让事情更糟。
但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唤醒所有她试图遗忘的记忆和伤痛。
“说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顾森西不知何时出现在食堂门口，脸色铁青地朝那几个男生走去，“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所有人都愣住了。易遥从没见过顾森西如此愤怒的样子——他平时总是笑着，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那几个男生显然认出了顾森西，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关、关你什么事？我们又没说你…”
“说我女朋友就是关我的事！”顾森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道歉。现在。”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场对峙。易遥的心跳得厉害，既感动于顾森西的维护，又害怕事情闹大。
最终，带头的男生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带着同伴匆匆离开。
顾森西转向其他学生，目光扫过全场：“易遥是我最重要的人。谁再敢说她一句不是，就是跟我顾森西过不去。听清楚了吗？”
没有人回应，但许多人都低下了头。
顾森西这才走到易遥桌前，表情瞬间柔和下来：“没事了。走吧，我带你出去吃。”
易遥机械地跟着他走出食堂，脑子一片混乱。
“你怎么来了？”走出校门后，她才想起问。
顾森西叹了口气：“齐铭听说有些外校的人在打听你的事，提醒我注意。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他握紧拳头，“果然出事了。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
易遥摇摇头，心里却有一个模糊的猜测。知道她过去又对她有敌意的人不多，而其中一个...
——
第二天，真相以最残酷的方式揭晓了。
易遥刚走进教室，就感觉到气氛比昨天更加诡异。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回避，而是掺杂着恐惧和谴责。
林小雨看到她，立刻走过来，脸色苍白：“易遥，你...你看校园论坛了吗？”
易遥心中一惊：“没有，怎么了？”
林小雨欲言又止，最后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校园论坛的首页，一个热帖被顶在最上面：“起底转学生易遥的真实面目——杀人凶手的完美伪装？”
帖子详细描述了顾森湘死亡事件，却颠倒是非，将易遥描绘成处心积虑害死情敌的恶毒女孩。发帖人声称易遥因为嫉妒顾森湘与齐铭关系好，故意设计陷害，导致顾森湘坠楼身亡。甚至还“分析”了易遥跳河的行为是在博取同情、逃避法律制裁。
帖子下面已经跟了几百条回复，大多是对易遥的谩骂和恐惧： “天啊，和杀人犯一个班？太可怕了！” “学校怎么会收这种学生？” “应该报警把她抓起来！” “看着挺正常的，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易遥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强迫自己看向发帖人的ID——“正义的守望者”。显然是个小号。
“这不是真的，对吗？”林小雨小心翼翼地问，眼中还带着一丝希望。
易遥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该如何解释？事实远比帖子描述的复杂，但确实有人因她而死...这种半真半假的谎言最恶毒，也最难辩驳。
就在这时，班主任严肃地走进教室：“易遥，来一下办公室。校长要见你。”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
校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校长、年级主任和班主任坐在一边，易遥独自坐在对面。桌上打印着那份论坛帖子的内容。
“易遥同学，我们需要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校长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帖子里的内容属实吗？”
易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大部分是歪曲事实的。顾森湘的死是一场意外，警方已经调查清楚，我是清白的。”
“但是确实有人死了，而且与你有关，对吗？”年级主任追问，眼神锐利。
易遥的心沉了下去。这种问法本身就已经带了偏见。
“事情很复杂...”她试图解释，却被校长打断。
“学校是一个单纯的学习环境，不能因为个别学生而影响整体氛围。”校长语气冷硬，“目前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恐慌，很多家长打电话来投诉。考虑到这种情况，我们建议你暂时休学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再说。”
易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的意思是...要我退学？”
“是暂时休学。”校长纠正道，但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为了你自己好，也为了学校好。”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顾森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校长皱起眉头：“你是哪个班的？怎么擅自闯进来？”
“我是易遥的朋友，也是顾森湘的弟弟。”顾森西平静地回答，走到易遥身边站定，“关于那个帖子，我有话要说。”
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顾森西继续道：“我姐姐的死是一场悲剧，但易遥不仅是清白的，还是受害者之一。发帖人恶意歪曲事实，已经涉嫌诽谤。我们正在追查发帖人身份，准备报警处理。”
他看向校长，语气不卑不亢：“在这种情况下，学校不应该惩罚受害者，而应该保护她不受恶意中伤。否则，岂不是正中了造谣者的下怀？”
校长和年级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有些动摇。
顾森西趁热打铁：“我姐姐生前最讨厌的就是校园欺凌。如果她知道有人利用她的死来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一定会非常愤怒和伤心。”
提到顾森湘，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改变了。校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但在查明真相前，易遥同学还是暂时回家休息几天吧，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这已经比直接退学好多了。易遥轻轻点头：“我明白。谢谢校长。”
走出办公室，易遥终于松了一口气，腿有些发软。顾森西及时扶住她：“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谢谢你。”易遥轻声说，“要不是你...”
“别说这种话。”顾森西摇头，眼神坚定，“我会找出那个发帖人，我发誓。”
——
回家路上，易遥一直沉默着。顾森西推着自行车走在她身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笑。
快到小区时，易遥突然开口：“是唐小米，对吗？”
顾森西愣了一下：“什么？”
“发帖人。”易遥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知道这么多细节，而且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顾森西皱起眉头：“但她还在看守所等着审判，应该不能上网...”
“也许是通过别人发的。”易遥说，“或者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主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唐小米的那些“朋友”，那些曾经参与欺凌的人。
顾森西握紧拳头：“我这就去找人查IP地址。如果是他们做的，一个都跑不了。”
易遥点点头，忽然感到无比疲惫。她以为已经逃离了过去，却发现过去从未真正放过她。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顾森西急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易遥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中的寒意稍稍驱散。她忽然踮起脚尖，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小心点。”
顾森西明显愣住了，这是易遥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等他反应过来，易遥已经转身走向楼道。
“易遥！”他叫住她，声音异常认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记得吗？”
易遥回头，在雨中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记得。”
那一刻，顾森西明白，他们面临的可能是一场比想象中更艰难的战斗。但看到易遥眼中的坚定，他知道她不会再轻易退缩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个世界，仿佛要洗净所有污浊。但有些污浊，早已渗入人心最深处，不是一场雨就能洗清的。
暗流正在涌动，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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