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篇

云楼宫的晨雾还没散尽，殿外只剩下打扫石阶的仙娥，往日里绫汐追着青禾问功课的笑声，此刻都随她们去玉虚宫的身影淡了。哪吒倚在回廊的玉柱上，看着小龙女站在窗边对着空庭院发怔，指尖还无意识摩挲着绫汐昨晚忘在案上的玉佩，便笑着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在想她们？”

小龙女回头，眼底还带着点空落落的软意，点了点头：“往日这个时辰，绫汐该闹着要我梳双环髻了，青禾也该催着她背《仙经》了。”话音刚落，就见哪吒伸手，将她垂在肩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快：“既然她们都去上课了，不如我们下凡去？江南这会儿该是烟雨濛濛的，正好去度个蜜月，过几天只有我们俩的日子。”

“二人世界？”小龙女猛地睁大眼睛，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裙摆。从绫汐出生到如今她长到能独自去玉虚宫求学，这几百年来，她的日子里从来都填满了孩子的笑语、青禾的叮嘱，早已习惯了身边热热闹闹的模样。骤然提起只有她和哪吒两个人，她竟觉得胸口发慌，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行不行……万一绫汐在玉虚宫想家了怎么办？宫里的仙草也该浇水了，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数着借口，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哪吒温热的手掌攥住。哪吒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慌乱，连耳尖都泛了红，忍不住低笑出声：“仙草有仙娥照料，绫汐有青禾陪着，再说了，我们就去几天，等她们下次放假回来，正好给她们带江南的藕粉做礼物。”

“可是我……”小龙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哪吒不由分说地拉到了身前。他指尖凝聚起一道淡淡的金光，转眼间就将两人的身影裹住，耳边的风声骤然响起，云楼宫的玉阶、廊柱瞬间往后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下方渐渐清晰的江南水乡——青瓦白墙浸在烟雨中，乌篷船在河面上轻轻摇晃，空气中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荷香。

小龙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下坠感惊得闭上眼，下意识地抓紧了哪吒的衣袖，直到双脚稳稳落在青石板路上，才敢慢慢睁开眼。雨丝细细密密地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哪吒撑着一把油纸伞，将她完完全全护在伞下，低头看着她还没缓过来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别怕，有我呢。你看，这江南的雨，是不是比云楼宫的雾好看？”

抬眼望去，眼前的青瓦白墙错落成趣，矮些的民居顶着黛色小瓦，瓦片层层叠叠像铺了层墨色绒毯，檐角微微上翘，挂着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高些的阁楼则是青砖砌墙，白灰勾缝，屋顶铺着阔大的青瓦，四角飞檐如雀鸟展翅，衬着朦胧烟雨，倒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雨珠顺着瓦檐滴落，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白墙和伞面的影子。

行至巷口，一股甜香混着水汽飘来。哪吒牵着小龙女走进一家临河的小馆，木窗正对着河面，能看见乌篷船从窗下缓缓划过。店家端来两碟点心，一盘是桂花糖糕，米糕透着淡淡的金黄，表面撒着细碎的桂花，咬一口软糯香甜，桂花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另一碗是赤豆糊糖粥，红豆熬得软烂，粥底浓稠，撒上些白糖桂花，暖乎乎地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雨带来的微凉。

小龙女用小勺轻轻搅着粥碗，看着窗外雨丝落在河面上，晕开一圈圈涟漪，偶尔有撑着伞的行人从巷中走过，脚步声混着雨打芭蕉的“淅沥”声，格外清静。哪吒将剥好的糖炒栗子放在她掌心，栗子壳被烘得温热，果肉粉糯香甜：“尝尝这个，江南的栗子比天庭的坚果多了点烟火气。”

小龙女咬着栗子，抬眼看向哪吒，见他正笑着看自己，指尖的暖意顺着相握的手传来。她望着眼前陌生又温柔的景致，耳边没有了绫汐的吵闹，只有雨打芭蕉的声音和哪吒温热的呼吸，心头的慌乱还没完全散去，却又隐隐生出了一丝陌生的期待。她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往哪吒的手那边挪了挪，悄悄勾住了他的手指。

雨丝到了傍晚渐渐歇了，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住江南的青瓦白墙。哪吒牵着小龙女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檐角挂着的红灯笼，晕出朦胧的暖光。可越靠近预订的“悦来客栈”，周遭的空气就越凉，连晚风都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和白日里的清甜截然不同。

客栈门匾上的红漆斑驳脱落，几盏纸灯笼歪歪斜斜地挂着，烛火忽明忽暗，映得门窗上的木纹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推开门时，木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方桌歪在角落，桌上的茶碗积着厚厚的灰，碗沿还沾着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怎么连个店家都没有？”小龙女攥紧了哪吒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她本就没什么法力，此刻只觉浑身发寒，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哪吒将她护在身后，指尖凝着淡淡的金光，目光扫过四周：“不对劲，这地方的气息很杂，像是有不少邪祟。”

话音刚落，楼梯口突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店小二”从阴影里走出来，脸白得像纸，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客官，楼上有房……”他说话时没有呼吸，声音像从竹筒里漏出来的，指甲泛着青黑，指尖还沾着些黏腻的黑液。

哪吒刚要动手，那“店小二”突然化作一团黑雾，猛地扑向小龙女！与此同时，大堂的梁柱开始扭曲，墙壁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青灰色的鬼手从缝隙里伸出来，抓挠着地面发出“指甲刮木”的刺耳声响；房梁上垂下几缕黑发，缠着腐烂的布条，底下吊着几具面目狰狞的干尸，眼眶里淌着黑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小心！”哪吒挥出火尖枪，金光劈散黑雾，可更多的鬼怪从暗处涌来——有的没有头颅，脖颈处喷着黑血；有的四肢扭曲，像被折断的木偶；还有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手里拿着个黑漆漆的陶罐，猛地将罐口对准小龙女，一股腥臭的黑液喷了出来！

小龙女躲不开，黑液溅在她的衣袖上，瞬间渗进皮肤。她只觉胳膊一阵剧痛，像有无数毒虫在啃咬血肉，毒素顺着血管蔓延，很快就传遍全身。她浑身发软，法力被毒素压制得一丝都提不起来，眼前开始发黑，只能模糊地看到哪吒正与鬼怪缠斗，火尖枪的金光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亮痕。

“哪吒……”小龙女想喊，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时，一个穿着黑袍的黑影突然从地底钻出来，黑袍下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猛地抓住小龙女的手腕，黑袍上的尸气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那黑影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白牙：“这小龙女的精血，正好给我炼药！”

说罢，黑影周身卷起一阵黑风，裹着小龙女就往客栈外冲。哪吒见状，刚要追上去，却被一群鬼怪缠住，火尖枪虽能斩杀鬼怪，可它们像杀不尽似的，源源不断地从暗处涌来。眼看黑影就要带着小龙女消失在夜色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犬吠，金光破开夜幕，杨戬骑着银甲战马赶来，身后跟着哮天犬。

“杨戬！”哪吒喊道。杨戬一眼就看到了远去的黑影，立刻翻身下马，沉声道：“哮天犬，化形！”哮天犬身形一晃，白光闪过，竟化作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眉眼锐利，鼻尖动了动，立刻捕捉到了黑影留下的气息。

“主人，我来追！”少年双手结印，口中念道：“天地无极，万里追踪！”话音落，他指尖射出一道金色的光丝，顺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延伸，光丝上浮现出淡淡的气息轨迹，像一条发光的细线，清晰地指向城外的乱葬岗。“气息就在前方三里外的乱葬岗，那黑影身上有很重的尸气，还有小龙女的精血气息！”

哪吒松了口气，立刻跟着光丝的方向追去，火尖枪的金光在夜色里格外耀眼。杨戬则留下来清理客栈里的鬼怪，三尖两刃刀挥出，寒光闪过，鬼怪瞬间被劈成飞灰。哮天犬在前方引路，金色的光丝始终没有断，显然那黑袍妖怪还没跑远，小龙女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那无药可解的毒素，却成了悬在众人心头的利刃。

夜色如墨，乱葬岗上荒坟累累，枯骨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几棵歪脖子槐树的枝桠像鬼爪般伸向天空，风一吹，挂在枝上的破布条“哗啦啦”作响，混着远处不知名的兽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哪吒跟着哮天犬的金光轨迹冲过来时，正看见黑袍妖怪将小龙女按在一座新坟前，妖怪手里握着柄泛着绿光的骨刀，刀尖离小龙女的脖颈只有寸许。小龙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蒙上一层灰雾，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那无药可解的毒素已开始侵蚀她的神智，她浑身瘫软，只能微弱地挣扎，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放开她！”哪吒怒喝一声，火尖枪带着熊熊烈焰直刺妖怪后背。黑袍妖怪察觉身后的热浪，猛地回头，枯瘦的脸上满是狰狞：“碍事的家伙！这小龙女的精血我势在必得！”它抬手甩出一道黑鞭，鞭子上缠着无数细小的鬼火，直逼哪吒面门。

哮天犬身形一晃，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紧绷，指尖凝聚起金色妖力，猛地劈向黑鞭：“休得伤我主人的朋友！”金芒与鬼火相撞，“滋啦”一声炸开，黑鞭瞬间被烧得焦黑，断成几截落在地上，还在滋滋地冒着黑烟。

黑袍妖怪见偷袭不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用力一摇。“叮——”刺耳的铃声响起，乱葬岗下的坟土突然开始翻动，无数青灰色的僵尸从坟里爬出来，腐烂的手臂挥舞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密密麻麻地朝着哪吒和哮天犬围过来。

“这些行尸走肉交给我！”哮天犬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泛着冷光，他身形灵活地穿梭在僵尸之间，刀光闪过，僵尸的头颅纷纷落地，黑血喷溅在荒草上，瞬间将野草染成黑色。可僵尸数量太多，倒下一批，又有一批从坟里爬出来，仿佛永远杀不尽。

哪吒趁机冲向黑袍妖怪，火尖枪的烈焰将周遭的黑气烧得干干净净。黑袍妖怪见状，竟一把掐住小龙女的脖颈，将她挡在身前，阴恻恻地笑：“你再过来，我就先捏碎她的脖子！这毒素已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就算你救了她，她也活不过三个时辰！”

小龙女被掐得呼吸困难，眼角滑下一滴泪，模糊中看向哪吒，眼神里满是不舍。哪吒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烈焰在枪尖剧烈跳动，却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伤到小龙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杨戬骑着银甲战马赶来，三尖两刃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直劈黑袍妖怪的手腕：“放开她！”黑袍妖怪猝不及防，手腕被刀气划伤，吃痛之下松开了小龙女。哪吒趁机上前，一把将小龙女抱进怀里，火尖枪反手一挑，刺穿了黑袍妖怪的肩膀。

“啊——”黑袍妖怪惨叫一声，周身卷起黑风，想要逃跑。哮天犬立刻追上去，指尖射出金色光丝，缠住了妖怪的脚踝：“想跑？没那么容易！”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再次挥出，寒光闪过，黑袍妖怪的头颅落地，黑血喷涌而出，尸体很快化作一滩黑水，渗入了坟土。

哪吒抱着小龙女，只觉她身体冰凉，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急忙探向她的脉搏，脉搏细弱如丝，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杨戬走过来，看着小龙女的模样，眉头紧锁：“这毒素是‘腐心毒’，以尸气和怨气炼制，确实无药可解……但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哪吒抬头，眼中满是急切，抱着小龙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杨戬望着远处的夜空，沉声道：“南海普陀山的观音菩萨有玉净瓶，瓶中的甘露水或许能化解此毒。只是普陀山路途遥远，小龙女的身体恐怕撑不了那么久，我们必须尽快出发。”

哮天犬也点头：“我可以用妖力暂时压制她体内的毒素，争取些时间。”说罢，他伸出手，指尖的金色妖力缓缓注入小龙女体内，小龙女周身的黑气稍稍淡了些，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哪吒小心翼翼地抱起小龙女，用自己的外衣裹住她，生怕她再受一点风寒。夜色中，三人一马朝着南海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身后的乱葬岗渐渐被夜色吞没，可小龙女身上的毒素，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