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汐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眼眶红肿的自己,心里依旧沉甸甸的。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小龙女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来,将碗放在桌上,顺势坐在她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还在想青禾的事?”小龙女声音温柔,眼神里满是心疼。
绫汐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娘,爷爷说我和青禾不是一路人,让我放手……可我还是舍不得。”
小龙女拿起梳子,慢慢为绫汐梳理着长发,轻声说道:“你爷爷说得没错,但不是因为‘高低’,而是因为我们身上担着的责任,本就和她不同。娘今天跟你说说我们家的事,你就明白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你是哪吒的女儿,是我东海龙族的外孙女,这身份从来不是‘高攀不起’的资本,而是沉甸甸的责任。就说那枚龙珠,你以为它只是一件宝物吗?它是我们东海龙族的命脉,是整个东海生灵的依靠。有了它,东海的海水才会清澈,珊瑚才能长得鲜艳,大大小小的鱼儿才能安稳生存;若是没了它,东海会变成一片死水,所有生灵都会失去家园。”
绫汐握着衣角的手微微收紧,她从未想过龙珠对东海如此重要。
“你外公敖光,为了凝聚这枚龙珠,在深海闭关了整整一千年。”小龙女的声音里带着敬意,“那千年里,他忍受着深海的孤寂,耗尽了半生修为,才让这枚龙珠有了滋养东海的力量。所以当年石矶偷走龙珠,不仅是挑衅你爹爹,更是要毁了我们东海的根基。我和你爹爹、你外公奋不顾身去骷髅山,不是为了争强好胜,是为了保住东海所有生灵的家,保住我们龙族的传承。”
小龙女放下梳子,转过身看着绫汐,眼神认真:“娘不是要你看不起谁,而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和普通人不同。青禾有她的苦,我们也有我们的责任。你和她做朋友时,娘为你开心;可现在她要走,你也该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要找的是安稳的归宿,而你要走的,是守护这份责任的路。”
绫汐看着母亲眼中的郑重,心里忽然亮堂了些。她拿起桌上的莲子羹,小口喝着,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驱散了几分失落。原来不是“高攀不起”,而是各自的责任不同,注定要走向不同的方向。或许,就像娘说的那样,放手让青禾去寻自己的路,也是一种成全。
莲子羹的暖意漫到心口,绫汐看着母亲温柔却坚定的眼神,过往那些模糊的认知,终于渐渐清晰。她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去东海,看到的成片鲜艳珊瑚、成群穿梭的鱼儿,还有族人们脸上安稳的笑容——原来那些她习以为常的美好,都是龙珠和外公千年付出换来的。
“娘,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龙珠对东海这么重要。”绫汐放下碗,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也不知道你们当年去骷髅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
小龙女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不是要怪你不懂,是想让你明白,我们的身份背后,从来都连着‘守护’二字。你爹爹当年在骷髅山,一边要应对石矶的算计,一边要护着我,还要顾及被操控的山鬼,他心里的难,从来没跟你细说过。”
绫汐垂眸,想起爹爹偶尔看着火尖枪发呆的模样,想起他对自己总是严厉却又藏着温柔,忽然懂了父亲肩上的重量。她以前总觉得“哪吒三太子”是威风的称号,却忘了这称号背后,是一次次舍命相护的责任。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像你们一样,学着守护这些?”绫汐抬起头,眼神里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认真。
小龙女笑着点头,伸手拂去她鬓边的碎发:“慢慢来就好。先把法术练好,把心性磨稳,以后才能担起该担的事。至于青禾,你不用一直愧疚,放手让她去寻自己的路,也是对她的尊重。说不定哪天,她找到了亲生父母,解开了心里的结,你们还有再见面的缘分。”
听到“再见面”,绫汐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娘。我会好好练法术,也会试着放下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绫汐的脸上,让她眼底的失落淡了些,多了几分坚定。她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离别都要难过,有些离别,是为了让彼此都能在各自的路上,更好地前行——青禾要找的是归宿,而她要走的,是守护责任的路。
玉虚宫的课室里,晨读的钟声刚过,弟子们陆续收拾着书卷,喧闹声渐渐填满了屋子。绫汐却坐在原位没动,目光死死盯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那是青禾的位置,以前每节课,青禾都会提前来,把两人的课本摆好,还会偷偷塞给她一颗甜甜的糖。可现在,座位空了,糖也没了。
下课后的喧闹声像针一样扎在绫汐心上,她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起初只是压抑的呜咽,后来泪水越涌越多,哭声也渐渐失控,嘶哑地闷在手臂间,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她想起以前和青禾一起在这张桌子上偷偷画画,一起传小纸条,一起在老师转身时悄悄咬耳朵,那些细碎的美好,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绫汐?”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背,带着安抚的力度。绫汐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师姐云芝站在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方干净的手帕。
云芝蹲下身,将手帕递给她,轻声道:“我都知道了。你和青禾的事,宫里不少人都听说了。”见绫汐只是哭,她又慢慢说道,“我以前也有过最好的朋友,后来她去了凡间修行,我们也很久没见了。那时候我也像你这样,躲在课室里哭,觉得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朋友了。”
绫汐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可是……我们是割袍断义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断不断义,不是一句话就能定的。”云芝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或许等她想通了,等你也再长大些,你们还有机会。就算真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那些一起开心的日子,也都是真的,不是吗?”
课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她们两个。绫汐靠在云芝肩上,哭声慢慢小了些,却还是止不住地掉眼泪。身旁的空座像一个缺口,提醒着她失去的友谊,也提醒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云芝没再多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任由她把心里的委屈和想念,都哭进这空荡荡的课室里。
旧物忆旧人
正午的饭堂人声鼎沸,绫汐端着餐盘坐在角落,面前的饭菜没动几口,目光却总不自觉往门口瞟——以前这个时候,青禾总会端着餐盘跑过来,把她不爱吃的青菜夹走,再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分给她。
“绫汐师妹,怎么一个人吃饭?”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灵月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我听云芝师姐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是还在想青禾师妹的事吗?”
绫汐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我总觉得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突然跑过来跟我抢鸡腿。”
灵月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她:“她有她的路要走,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说不定等你们都想通了,还有再见的机会呢?”
绫汐看着碗里的鸡腿,眼眶又红了,却还是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她知道,灵月师姐说得对,可心里的想念,却怎么也压不住。
到了夜晚,绫汐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床头的布老虎,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磨旧的绒毛,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她还记得,这只布老虎是娘连夜赶缝的。四岁刚到玉虚宫时,她抱着布老虎哭了好几天,眼泪和口水都蹭在了上面。直到遇见五岁的青禾,那天她又抱着布老虎躲在石阶上哭,青禾突然跑过来,一把抢过布老虎,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笑着说:“好香呀,有绫汐的味道!”
她当时还生气地抢回布老虎,说“这是我的,你不许碰”,可青禾却没生气,反而坐在她身边,陪她聊了一下午,直到她忘了想家的难过。后来,青禾总爱抢她的布老虎抱,说“抱着它,就像抱着绫汐一样暖和”,哪怕布老虎上还留着她的口水味,青禾也从不嫌弃。
回忆到这里,绫汐再也忍不住,把布老虎紧紧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肩膀开始颤抖。她以为只要自己哭了,青禾就会像以前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抢走布老虎,笑着安慰她“绫汐不哭,我陪你玩呀”。
可这次,她哭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直到天快亮了,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布老虎还是暖暖的,却没了青禾抢着抱的温度;房间里很安静,却再也听不到青禾叽叽喳喳的声音。
绫汐把脸埋在布老虎上,泪水浸湿了上面的绒毛,声音哽咽:“青禾……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想你……”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哭声轻轻回荡,回应她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漫漫长夜里无尽的想念。
绫汐抱着布老虎哭到后半夜,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却还是舍不得松开。布老虎身上的绒毛被泪水浸得有些潮,蹭在脸上,带着熟悉的、淡淡的布料气息——那是娘缝它时用的丝线味道,也是她和青禾小时候一起留下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间,仿佛又看到五岁的青禾踮着脚,伸手要抢她怀里的布老虎,嘴里还念叨着“让我抱会儿嘛,就一会儿”;又好像听到青禾在她耳边小声说“绫汐,我们以后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谁都不分开”。那些画面太真实,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抓,却只抓了满手的空寂。
“青禾……”绫汐喃喃地唤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布老虎的耳朵,“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走的……”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床榻边。绫汐这才惊觉,自己竟抱着布老虎坐了一整夜。她缓缓松开手,看着布老虎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远处的玉虚宫大殿已经亮起了灯火,弟子们的晨练声隐约传来——以前这个时候,青禾总会准时敲她的房门,喊她一起去晨练,还会在她赖床时,把布老虎塞进她怀里,说“再不起,师父要罚我们抄经啦”。
可现在,房门安安静静的,再也不会有人来喊她,也不会有人抢她的布老虎了。
绫汐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布老虎绒毛,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青禾不会再回来了,那些一起哭、一起笑的日子,也真的过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期待,或许某天,在她不经意的时候,青禾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像小时候一样,笑着说“绫汐,我回来啦”。
她转身回到床边,把布老虎小心翼翼地放回床头,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拿起桌边的剑,深吸一口气——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要像娘和爷爷说的那样,好好练法术,好好担起自己的责任。只是心里那个属于青禾的位置,会一直空着,等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绫汐刚踏出昆仑玉虚宫的结界,脚下云雾便骤然下沉,周遭光线瞬间被抽走——不是凡间的夜,是浓得能攥出水的黑,混着腐土味的雾气裹住四肢,连指尖都发凉。她望着远处隐约飘来的鬼火,心头一紧:这哪是人间路,分明是酆都的地界!
“啧,哪来的小仙子,敢闯酆都?”
两道尖细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三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晃着生锈的锁链,拦在她身前。绫汐掌心冒汗,却立刻握紧了腰间的斩妖剑——剑鞘上还留着太乙真人当年刻的朱砂符咒,是父亲哪吒护了半生,最后亲手交到她手里的,此刻贴着掌心,竟有一丝暖意。
“让开。”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挺直脊背,指尖已触到剑柄。
“让开?”领头的小鬼怪笑,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袖,“进了酆都的门,可由不得你……”
话没说完,绫汐猛地拔出斩妖剑。剑身嗡的一声迸出淡金色微光,雾气被光逼退几分,小鬼们吓得连连后退,锁链“哐当”砸在地上。没等他们反应,绫汐反手一挑,剑脊重重砸在领头小鬼的肩上,那小鬼痛得嗷嗷直叫,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半天爬不起来。
另外两个小鬼见状,想扑上来却又怕那剑的灵光,只能围着她打转,嘴里嘟囔着“别以为有剑就了不起”。绫汐上前一步,剑尖抵在领头小鬼的咽喉处,声音冷了几分:“我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青禾的姑娘?”
领头的小鬼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青、青禾?是个穿浅绿衣裳,看着软乎乎的姑娘吗?前几日还在酆都外的乱葬岗晃过……”
绫汐心头一喜,握剑的手却没松:“对!她现在在哪?”
“被、被巡夜的鬼差带走了!”另一个小鬼急忙插嘴,“说她是活人误闯酆都,要押去酆都城隍庙核对魂魄名册……”
绫汐瞳孔一缩,斩妖剑微微晃动。她咬了咬唇,又问:“酆都城隍庙怎么走?”
领头的小鬼指了指雾更浓的方向,声音发虚:“往那边走,顺着鬼火飘的方向,过了忘川河的支流,看到挂着‘酆都城隍’木牌的庙就是……但仙子,那地方是鬼差办公的地儿,你一个活人去了,怕、怕要被当成游魂抓起来!”
绫汐没再理他们,收了剑转身就往那方向走。斩妖剑的微光在黑雾里划出一道细弱的光轨,身后小鬼们的嘀咕声渐渐被雾气吞没,她只攥紧了剑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闯遍酆都,也要找到青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