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伊始,教室后排多了张空桌——班主任宣布将有新加坡交流生加入。晨读时门被轻轻推开,穿驼色针织衫的男生站在光影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周慕云,来自新加坡华侨中学。”他的普通话带着南洋特有的柔和尾音,目光扫过教室时在林芝方向多停留了半秒。
陈砚翻书页的指节微微发白。当周慕云自然坐到林芝斜后方时,他忽然起身:“老师,听说周同学理科很好,坐我这里更能互相学习。”没等回应,课本已噼里啪啦搬至新座位。周慕云怔了怔,笑着伸出右手:“那请多指教,陈同学。”
三月月考放榜日,全校哗然——常年稳居榜首的陈砚竟以0.5分之差屈居第二,而周慕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首。林芝在光荣榜前找到陈砚时,他正盯着数学卷最后一题的红叉出神。
“这题你的解法其实更妙,”她指着周慕云满分的卷子,“他只是步骤分拿得全。”
陈砚突然转头:“你觉得他厉害?”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焦躁。林芝尚未回答,周慕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确实侥幸,陈同学最后一题的第二问其实...”他忽然改用英语快速分析解题思路,陈砚的指尖骤然收紧——那道奥数题正是新加坡竞赛原题。
午后图书馆,陈砚把《奥数精讲》推得老远。林芝轻轻按住书页:“教我这道题好不好?周同学说的方法我听不懂。”他的眼睛倏然亮起,抓过钢笔时袖口擦到她手背:“这种题型其实有更简单的解法...”阳光透过书架缝隙,将他讲解时微动的睫毛投在她手背上,像蝴蝶停驻。
清明时节雨纷纷,学校组织春游登山。陡峭石阶上,周慕云向林芝伸出手:“新加坡没有这样的山...”话音未落,陈砚已侧身挤过两人之间,自然地将林芝的背包甩到自己肩上:“抓紧铁链,这段路滑。”他的运动鞋踩进泥水坑,稳稳筑成一道台阶。
山顶野餐时,周慕云拿出新加坡特色点心。陈砚忽然打开保温盒:“尝尝我妈新做的桂花糕。”两块糕点被同时递到林芝面前,她各取一半细细品尝。周慕云笑问:“哪个更合口味?”陈砚垂着眼睑撕扯野餐垫的流苏。
“桂花糕有故乡的味道,”林芝将另一半桂花糕放进陈砚手心,“但咖椰吐司很特别。”陈砚攥着糕点的手指终于松开,唇角扬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校刊征文大赛开启时,周慕云提议组队写《南洋与江南的秋天》。陈砚连夜查资料整理出十页桂花文化考据,清晨却见林芝和周慕云在走廊讨论椰雨蕉风。他转身时笔记本不慎扫落窗台盆栽,土坯碎裂声惊动两人。
“其实...”林芝追上来拉住他衣角,“我和周同学说好了,你写江南部分,他写南洋部分,我来写相遇篇章。”她摊开的稿纸上,早已将陈砚的考据工整抄录在“江南”章节。
交稿前夜,陈砚在面馆阁楼修改结尾。周慕云忽然带着椰糖糕来访:“陈同学,这段关于桂花的描写能不能借我用?新加坡实在少见桂花。”灯下两个少年头碰头讨论,一个讲赤道终年不变的盛夏,一个说江南四季分明的秋光。林芝推门进来时,正看见陈砚往周慕云稿纸上贴桂花书签:“这样你的读者就能闻到真实桂香。”
颁奖典礼上,三联作品获得特等奖。评委念评语时,周慕云突然用中文说:“感谢我的搭档们,让我明白桂花为什么代表思念。”他举起获奖证书挡住脸,悄悄对陈砚做口型:她选你写的部分更多。
雨季来临的傍晚,三人挤在面馆写作业。周慕云接到越洋电话后神色黯然:“家人决定让我回国完成学业。”窗外暴雨如注,他推过一张机票:“明天中午的航班。”
陈砚忽然起身翻找柜台,将整罐糖桂花塞进行李箱:“带着这个,新加坡就能有江南味道。”林芝低头缝着香囊,红线在桂花图案上蜿蜒出“勿相忘”三字。
送别时机场广播响彻大厅,周慕云先后拥抱两人。最后抱住陈砚时轻声说:“照顾好她的桂花发夹。”转身前突然改用英语飞快补充:“我本来想争取的,但她看你时眼睛里有星星。”
回程大巴上雨过天晴,陈砚轻轻拨弄林芝的发夹:“其实他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从第一眼就...”话音湮没在突然穿透云层的阳光里。他们的影子斜斜投在车厢地板上,中间紧紧相连的部分,像永不分离的并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