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心事13

九月开学日，高三（三）班的门牌被擦得锃亮。教室后方新添了“高考倒计时278天”的电子屏，空气里漂浮着油墨与风油精混合的气息。林芝推开后门时，陈砚正踮脚调整电扇角度，转身时白衬衫肩线绷出清瘦轮廓——他比暑假前又长高了些。

“北京晒黑的还没白回来？”她笑着指他尚未褪去麦色的脖颈。陈砚忽然从讲台变出袋豆汁儿：“特产，敢不敢尝？”吸管戳破的瞬间酸味弥漫，两人同时皱眉推远杯子，窗外的梧桐叶恰好落上窗台。

第一次月考成绩单贴出时，全班哗然。林芝的名字首次跃至榜首，陈砚却跌出前三。晚自习结束后，他独自在空教室演算数学题，草稿纸团散落如雪。

“是因为竞赛耽误基础了吗？”林芝蹲身拾起纸团，发现全是超纲的奥数题。

钢笔尖骤然在纸上划出长痕：“只是想证明...能和你一起去北京。”他松开领口纽扣，露出集训时戴的护身符——红绳系着她送的桂花书签。

国庆假期首日，面馆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陈妈妈将两人反锁在阁楼：“小砚爸爸当年高考前，我天天给他送桂花汤圆。”一摞摞真题卷堆成矮墙，电风扇搅动浸透汗意的秋风。

“这道解析几何...”陈砚的笔尖忽然停顿。林芝接过稿纸，发尾扫过他手背：“用极坐标代换试试？”铅笔沙沙划出辅助线时，他悄悄将风扇转向她流汗的额角。

深秋某夜暴雨突至，停电的教室点燃应急灯。陈砚借烛光检查林芝的英语作文，忽然轻笑：“你把‘promise’写成‘promise’了。”

“什么区别？”

他倾身蘸红墨水，在稿纸背面画伞状符号：“有‘e’的承诺会下雨——比如那天淋湿我右肩的雨。”烛焰摇曳着将两人影子投上墙，窗外雨声渐密，他修正单词的笔迹却异常沉稳。

立冬清晨，林芝在课桌发现暖手宝。天鹅绒罩面上绣着句英文：“My promise needs no e.”落款处缝了朵桂花。前排陈砚正低头背诵古文，耳根却红得可疑。那天之后，他总在她打寒颤前递来热水袋，仿佛装了感应器。

一模考前夜，陈砚失踪了。林芝寻至面馆后院，发现他蹲在秋千旁埋东西。月光照见旧铁盒里新增的物件：全国竞赛金牌、北京地铁票根，还有张写满“LinZhi”的草稿纸。

“来放新的时间胶囊。”他掌心躺着两片银杏叶，脉络被金线绣成经纬度，“等高考结束挖出来——去叶脉标记的地方读书。”

平安夜飘起细雪，晚自习却无人离去。陈砚被数学老师叫去谈话后，林芝在办公室外听见片段：“...保送名额...清华...”玻璃窗映出他紧绷的侧脸，摇头时发梢扫过她映在窗上的影子。

“为什么拒绝？”她在梧桐道上拦住他。雪光里，他睫毛沾着未化的冰晶：“因为某人的志愿表第一栏填的是复旦。”

元旦通宵自习时，供暖系统突然故障。陈砚拆下窗帘裹住林芝，自己却冷得手指发紫。黎明时分，她发现他正在稿纸背面画满函数图——所有坐标点连起来竟是朵桂花。

“取暖方法，”他把稿纸塞进她手心，“想着你就暖和了。”

小年前夕，高三生破例放假半天。面馆后院支起火锅，陈妈妈端出桂花酿的年糕。蒸汽氤氲中，陈砚忽然在桌下勾住林芝的小指：“等六月桂花开，我带你去吃复旦门口的桂花糕。”

铜锅沸腾的气泡炸开时，他往她碗里夹了片雕刻成桂花瓣的年糕。

寒假补课首日，林芝在《唐宋词鉴赏》里发现新纸条。泛黄扉页上，陈砚的钢笔字覆住当年擦去的词句：

“原以为要等桂香三度才敢开口，谁知思念比高考倒计时走得更急。愿九月复旦见，若你不弃，愿朝夕相伴。”

墨迹旁粘着干枯的桂蕊，像等待春天复苏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