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心事14

二月残冬，教室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倒计时牌翻到“126天”时，窗外的梧桐枝桠已冒出绒绒新芽。陈砚的课桌左上角贴了张复旦地图，用红笔圈出桂花园的位置，旁边潦草写着：“距林芝宿舍步行7分钟”。

百日誓师大会那日，校长在升旗台喷溅着唾沫星子。陈砚忽然侧身挡住斜射的阳光，指尖在林芝掌心画了个笑脸：“最后一百天，每天给你讲个笑话。”他从书包夹层掏出皱巴巴的《冷笑话大全》，书页间飘出干枯的桂瓣。

二模前夜暴雨倾盆，林芝被困在空教室。漆黑中突然亮起手机电筒，陈砚提着滴水的伞站在门口：“猜到你没带伞。”伞柄温热——他竟一路将伞揣在怀中跑来。雨水顺着发梢滴成珠链，他却在摊开的物理笔记上画电路图：“这道题用基尔霍夫定律解更简单...”

清明时节，高三生获准半天假。陈砚拉着林芝去郊外放风筝。纸鸢是桂花笺扎成的，飞上天时洒下细碎金箔。“许愿。”他拽着线轴喊。风筝断线的刹那，她看见笺上墨迹飞舞：“愿年年春风，皆度林梢。”

五月榴花照眼，保送生名单终于公示。红榜前挤满人群时，陈砚默默将林芝拉到最后排。直到人潮散尽，她才看见自己名字旁的备注：“拟录取：复旦大学”。“看来...”他轻笑，“某人的桂花糕承诺要兑现了。”

高考前最后一周，面馆阁楼堆满错题本。陈妈妈端来安神汤，悄悄对林芝说：“小砚凌晨三点还在默写你的作文模板。”电风扇搅动稿纸哗响，他忽然用红笔圈住她眼下的青黑：“去睡半小时，到时我叫你。”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校服，口袋里有张纸条：“梦见你已在复旦门口对我笑。”

考前一晚，林芝在铅笔盒发现银杏书签。陈砚的钢笔字在叶脉间蜿蜒：“明日考场，你写下的每个字都会是替我未尽的告白。”月光透过窗纱，她摸到书签背面凹凸的刻痕——是缩小版的复旦校徽。

高考首日清晨，陈砚等在校门外递来保温杯。桂花枸杞茶氤氲着热气，杯盖刻着新添的“必胜”。进场铃声响起时，他忽然伸手拂过她发梢：“别紧张，你可是赢过我的人。”指尖掠过处，别上一朵鲜嫩的金桂。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暴雨骤至。陈砚撑着那把天蓝色雨伞站在考场外，伞面水珠成串滴落。他接过林芝的文具袋时，指尖微微发颤：“现在能说那句话了——”

惊雷淹没了后半句，唯见口型是三个音节。雨水在地面汇成溪流，倒映出两人紧握的手。

返校对答案那日，梧桐已满树新绿。陈砚的数学选择题全对，却故意在压轴题留下空白步骤：“少写几步，才能和你一起扣同样的分。”阳光穿过翻飞的试卷，他橡皮屑里藏着的纸团展开是句：“无论如何，九月都在桂花树下等你。”

毕业典礼上，校长念到“上海市优秀毕业生”时，两道身影同时站起。陈砚在掌声中微微侧身，任林芝替他扶正歪斜的领结。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往她掌心塞了枚铜钥匙：“时间胶囊的钥匙，现在去挖？”

黄昏的面馆后院，铁盒开启时漫出陈年桂香。竞赛金牌下压着泛黄机票，票根日期是初遇那日。最底下躺着本《复旦生存指南》，扉页写满密麻小字：

“北区宿舍朝南有桂树/光华楼台阶最适合看星/五教第六排插座最稳...”

指南末页贴着张手绘地图，从女生宿舍到男生楼标满红心，最终交汇于桂花园。墨迹未干处添了新注：“此园宜盟誓，宜相守，宜共度往后无数春秋。”

蝉鸣震耳欲聋的盛夏，录取通知书同时抵达。陈砚拿着两份印着“复旦大学”的信封，在梧桐道上轻轻抵住林芝的额头：

“猜猜看，我有没有在志愿表上作弊？”

风卷起满地碎金，她在他眸中看见自己微笑的倒影：

“不用猜——你作弊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