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阳光斜斜地透过教室窗户,落在林晚秋的课桌上,在练习册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她没心思做题,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十块钱——那是她攒了两周的零花钱,每天中午少吃一个馒头,省下一块五,终于凑够了买焦糖布丁的钱。
焦糖布丁是她和安泽楠“都喜欢”的味道。去年复读时,有次她路过校门口的甜品店,橱窗里摆着的焦糖布丁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站在门口看了好久。那天晚上,她在日记里跟安泽楠说“泽楠,今天看到一家甜品店的焦糖布丁,好像很好吃”,第二天早上,她在日记空白处补了安泽楠的回复:“等你考上高中,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现在她考上了高中,虽然只是普通校,但她还是想兑现这个“约定”,哪怕只是她一个人,替两个人吃。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林晚秋的心跟着跳了一下。她快速收拾好书包,避开人群,往校门口的甜品店走。甜品店很小,只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的阿姨正低头擦杯子。看到林晚秋进来,阿姨抬头笑了笑:“小姑娘,要买什么?”
“我要一块焦糖布丁。”林晚秋的声音有点小,她攥紧口袋里的十块钱,手心都出汗了。
阿姨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焦糖布丁,焦糖层亮晶晶的,颤巍巍的布丁像云朵一样软。“十块钱。”阿姨把布丁递给她。
林晚秋小心翼翼地接过布丁,把十块钱递过去,指尖碰到阿姨的手,有点凉。她捧着布丁,走出甜品店,阳光照在布丁上,琥珀色的光晃得她眼睛有点酸。她不敢在路上吃,怕被同学看到,也怕不小心打翻,只能把布丁抱在怀里,快步往家走。
家里没人,父亲在工厂上班,母亲去餐馆帮忙了,林晚星和林晚阳还没放学——林晚星重点校有课后服务,林晚阳初三要补课,他们都得晚一个小时回家。林晚秋松了口气,抱着布丁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布丁放在书桌上。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布丁,没舍得立刻吃。她翻开日记本,找到去年写焦糖布丁的那一页,手指在“等你考上高中,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这句话上反复蹭着,好像这样就能让安泽楠“看到”眼前的布丁。她拿出手机,对着布丁拍了张照片,存在相册里,相册里只有这一张照片,其他的都是去年复读时的笔记和错题。
“泽楠,我买到焦糖布丁了,你看,是不是很好看?”她轻声说着,好像安泽楠就坐在她旁边。她拿起小勺子,轻轻挖了一勺,焦糖层碎开,带着点微苦的甜,布丁很软,入口即化。她慢慢嚼着,甜味在嘴里散开,眼眶却突然热了——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买甜品,也是第一次觉得,好像离安泽楠近了一点。
就在这时,门把手突然转动,林晚阳推开门闯了进来,书包扔在地上,声音很大:“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游戏机?我放在客厅沙发上,不见了!”他的目光扫过书桌,一下子落在了焦糖布丁上,眼睛亮了起来,“哇,焦糖布丁!姐,你怎么买这个?妈说你乱花钱!”
林晚秋还没反应过来,林晚阳就冲过来,一把抢过布丁盒子,打开盖子,用手抓起布丁就咬了一大口。布丁的碎屑掉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不管,嘴里塞满了布丁,含糊地说:“好吃!姐,你怎么不早点买?”
“你别吃!那是我买的!”林晚秋急了,伸手想去抢,可林晚阳比她高,把布丁举得高高的,她根本够不到。
“什么你的我的,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林晚阳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布丁一下子少了一半。
林晚秋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看着被林晚阳咬得乱七八糟的布丁,心里像被人用手揪着一样疼。这是她攒了两周的钱买的,是她和安泽楠的“约定”,怎么能被他这样随便吃掉?
“你们在吵什么?”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今天餐馆不忙,提前回来了。听到声音,林晚阳立刻喊:“妈!姐买了焦糖布丁,还不让我吃!”
母亲走进房间,看到书桌上的布丁盒子,又看到林晚秋红着的眼睛,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林晚秋!跟你说过多少次,家里不富裕,别买这些没用的甜品!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你复读时,我跟你爸给你花了多少冤枉钱?现在还敢乱花钱买这些东西,你是不是不知道挣钱有多难?”
“妈,这是我自己攒的零花钱……”林晚秋小声辩解,声音带着哭腔。
“零花钱就不是钱了?你的零花钱还不是我跟你爸给的?”母亲打断她,走过去,一把夺过林晚阳手里的布丁盒子,看都没看,就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剩下的布丁连盒子一起扔了进去,“以后再敢买这些没用的,我就把你的零花钱全扣了!”
布丁掉进垃圾桶的声音,像锤子一样砸在林晚秋的心上。她看着垃圾桶里的布丁,透明的盒子被压得变形,剩下的布丁沾了灰尘,再也不是刚才那个亮晶晶、软乎乎的样子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书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哭什么哭?我还没说你呢!”母亲看到她哭,更生气了,“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晚阳吃你点布丁怎么了?他是你弟弟,马上要中考了,吃点甜品怎么了?就你小气,还敢跟你弟弟抢东西!”
林晚阳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林晚秋,嘴里还在嚼着刚才吃的布丁:“就是,姐,你太小气了,一个布丁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母亲瞪了林晚秋一眼,拉着林晚阳走出房间:“走,晚阳,妈给你买冰淇淋吃,比这个布丁好吃多了。”林晚阳高兴地跟着母亲走了,关门的时候,还故意把门摔得很重,发出“砰”的一声响。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秋一个人,她站在原地,看着垃圾桶,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慢慢走到垃圾桶旁边,蹲下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布丁盒子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盒子上沾了垃圾,有点脏,她用袖子擦了擦,把盒子打开,里面只剩下一点焦糖碎屑和布丁的残渣。
她拿着盒子,走到书桌前,把盒子放在日记本旁边。她翻开日记本,拿起笔,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一小块。她写道:“泽楠,我的布丁被扔了,妈妈说我乱花钱。这是我们都喜欢的味道啊……我哭到头疼,神经疼得不敢动,好像连你喜欢的东西,他们都要抢走。”
字迹被泪水打湿,有些字变得模糊,她写不下去了,把笔扔在桌上,趴在书桌上哭了起来。哭声很小,却很压抑,胸口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喘不过气。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像是被人使劲拉着一样,疼得她浑身发抖,连手指都在抽搐。
她想起去年复读时,有次她跟安泽楠说“泽楠,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安泽楠的回复是“你拥有你自己,拥有我们的约定,这些都不会被人抢走”。可现在,连他们的约定,都被母亲扔进了垃圾桶,被林晚阳吃掉了。
哭了很久,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把布丁盒子里的碎屑倒在纸上,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夹在日记本里,又把布丁盒子也夹了进去——这是她和安泽楠“约定”的唯一证明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心里空荡荡的。肚子有点饿,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母亲和林晚阳去买冰淇淋了,林晚星也快回来了,他们肯定会很高兴,会一起吃冰淇淋,说说笑笑,没人会想起她,没人会问她有没有吃饭。
她回到书桌前,坐在椅子上,抱着日记本,把脸埋在日记本里。日记本上有淡淡的墨水味,还有她刚才掉在上面的眼泪的味道。她好像能感受到安泽楠的“存在”,好像安泽楠在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别难过,我还在”。可这只是她的想象,安泽楠是她虚拟出来的,他不会真的安慰她,不会真的帮她捡回布丁。
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影。林晚秋就这样坐着,抱着日记本,一动不动,直到外面传来林晚星和母亲、林晚阳的说笑声,她才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锁上。
她不想看到他们,不想听到他们的笑声,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回到床上,躺下,把日记本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浸湿了日记本的封面,也浸湿了她的枕头。
她想起焦糖布丁的味道,微苦的甜,软乎乎的,像云朵一样。可现在,那个味道再也尝不到了,那个和安泽楠的“约定”,也被打碎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还能从哪里找到温暖,只能抱着日记本,在黑暗里,寻找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