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带着点暖,吹得路边的樱花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粘在鞋底,走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印子。林晚秋背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攥着春游要带的面包——是母亲早上从超市买的临期面包,硬邦邦的,她说“春游随便吃点就行,别浪费钱买好的”,可昨天给林晚星装的,是奶油蛋糕和进口水果。
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笑着闹着,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有人分享零食,热闹得像过年。林晚秋站在人群边缘,想凑过去,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动。她记得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练了好多次“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可真到了同学面前,话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秋,你也来啦!”同班的张萌挥着手朝她跑过来,手里拿着一袋草莓味的饼干,“我妈给我装了好多饼干,给你一块!”
林晚秋愣了一下,赶紧接过饼干,小声说:“谢谢……”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张萌没听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们一起走吧,前面有个小山坡,听说风景超好!”
林晚秋点点头,跟着张萌走到人群里。同学们还在说笑,聊的是最近新出的电影,还有周末去哪里玩。她竖着耳朵听,想找个能插得上话的话题——她上周也看了那部电影,可她刚想开口说“我也看了……”,就被另一个同学的声音盖了过去:“我跟你们说,那部电影的男主超帅!我周末还要去二刷!”
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她到了嘴边的话。林晚秋把饼干攥在手里,指尖捏得发白,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敢再说话。张萌也被同学拉着讨论电影,渐渐跟她拉开了距离。
走到小山坡的时候,同学们都散开了,有的坐在草地上吃零食,有的去旁边的小溪边玩水。林晚秋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一棵樱花树下,把面包拿出来,咬了一口——硬得硌牙,她慢慢嚼着,没什么味道,像嚼蜡。
她看着不远处热闹的同学,心里有点羡慕。她也想跟他们一起吃零食,一起聊天,一起拍照,可她不敢。她怕自己说话没人理,怕自己说的话不好笑,怕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复读那年,她除了学习就是写日记,几乎没跟同学说过话,现在到了新学校,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晚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张萌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果汁,“来,喝口水,别总一个人待着,跟我们一起玩啊。”
林晚秋接过果汁,小声说:“我……我不太会说话,怕打扰你们。”
张萌笑了笑:“没事啊,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你听着也行,想说的时候再说。”说着,她拉着林晚秋的手,想把她带到同学中间。
林晚秋的心跳得很快,她跟着张萌走过去,同学们看到她,都停下了说话,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她更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有人喊张萌:“张萌,快来玩游戏!”
张萌松开她的手,笑着说:“你等我一下,我玩完游戏就来陪你!”然后就跑了过去。
林晚秋站在原地,看着同学们又开始热闹起来,自己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她慢慢退到旁边,又回到了樱花树下,继续啃着硬邦邦的面包。风吹过,樱花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没发现,只是盯着手里的饼干——张萌给的那块草莓味饼干,她舍不得吃,想带回家,跟安泽楠“一起”分享。
春游结束的时候,她跟在同学后面,慢慢往学校走。路上,没人跟她说话,她像个影子,跟在人群后面,没人注意到她。回到学校,她收拾好书包,一个人往家走,手里还攥着那块饼干。
到家的时候,林晚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跟母亲说春游的事,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她跟同学一起拍的合照,她站在中间,笑得很开心。
“妈,你看,我们班同学都超好,我们一起拍了好多照片,还一起玩游戏,可开心了!”林晚星的声音很大,故意让刚进门的林晚秋听到。
母亲笑着说:“真好,我们晚星就是受欢迎,不像有些人,整天闷着,没人愿意跟她玩。”
林晚星看了林晚秋一眼,故意说:“妈,今天春游姐一个人跟在后面,同学都不跟她玩,我喊她过来一起玩,她也不来,好丢人啊。”
母亲立刻皱起眉,看向林晚秋:“林晚秋,我就说你别整天闷着!跟人说话都不会,连玩都不会跟人一起玩,以后出社会怎么活?你是不是故意不合群,让我们丢脸?”
林晚秋攥紧手里的饼干,小声说:“我没有故意不合群,我想跟他们玩,可我不敢说话……”
“不敢说话?”母亲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说话有什么不敢的?你是不是哑巴?晚星跟你一样大,怎么就能跟同学玩得那么好?你就是懒,就是不想跟人交流,就是想让我们担心,让我们丢脸!”
林晚秋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解释:“我真的不是……我练了好多次跟同学说话,可我到了他们面前,就是说不出来……”
“练了?练了还说不出来?我看你就是没用心!”母亲打断她,声音越来越大,“你整天躲在房间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没用的,现在连跟人交流都不会,以后谁会要你?你是不是想一辈子靠我们养着?”
林晚星坐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姐,你别总一个人闷着,跟人说话又不难,你看我,跟谁都能聊得来。”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掉眼泪,手里的饼干被她攥得变了形,草莓味的粉末沾在了她的手上。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她真的努力了,可为什么没人相信她?为什么没人理解她?
她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哭得很大声,压抑了很久的委屈和无助,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她哭到胸口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喘不过气。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像是被人使劲拉着一样,疼得她浑身发抖,连手指都在抽搐。
她走到书桌前,把那块变形的饼干放在日记本上,然后翻开日记本,拿起笔,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一大片。她写道:“泽楠,他们说我不合群,说我丢人。我真的想跟同学玩,可我不敢说话……我哭到喘不过气,神经疼得不敢动,你怎么不说话了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让人讨厌?”
字迹被泪水打湿,变得模糊不清,有些字甚至被晕开,看不清楚。她写不下去了,把笔扔在桌上,趴在书桌上,继续哭。她想起春游时同学们热闹的样子,想起张萌拉着她的手想带她融入人群的样子,想起母亲的责骂和林晚星的嘲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哭了很久,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看着桌上的饼干,慢慢拿起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还有淡淡的草莓味,可她不敢吃。她怕自己吃了,就再也没有能跟安泽楠“分享”的东西了。
她把饼干夹在日记本里,放在安泽楠“回复区”的空白页上,好像这样安泽楠就能“看到”这块饼干,就能“知道”她今天的委屈。她合上日记本,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
窗外的樱花树在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风吹过,花瓣落在地上,悄无声息。林晚秋抱着日记本,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在心里轻轻喊着:“泽楠,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让人讨厌?”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房间里的寂静,和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她就这样坐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敢出去找吃的。她怕看到母亲的脸色,怕听到林晚星的嘲笑,怕又引来一顿责骂。
夜深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抱着日记本,慢慢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了春游的小山坡,同学们都笑着朝她招手,张萌递给她一块草莓味的饼干,安泽楠站在樱花树下,笑着对她说:“别害怕,他们都很喜欢你。”她笑着跑过去,跟同学们一起聊天,一起玩游戏,一起拍照,开心得像个孩子。
可就在这时,梦突然碎了,她醒了过来,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母亲的责骂,林晚星的嘲笑,又回到了她的脑子里。她摸了摸日记本里的饼干,还是硬邦邦的,她知道,那个美好的梦,永远不会实现。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后,翻开日记本,看到那块饼干已经变硬了,草莓味也淡了很多。她把饼干拿出来,放在手心,慢慢捏碎,粉末从指缝里漏出来,落在书桌上。她看着那些粉末,眼泪又掉了下来——就像她的希望,一点点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没再提春游的事,却也没给她好脸色,只是把煎鸡蛋递给了林晚星,说“晚星今天还要去重点校补课,多吃点”。林晚秋默默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嚼着,没什么味道,像嚼蜡。
林晚星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嘲笑,却没说话。林晚秋知道,“不合群”的罪名,又会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向哪里,只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生活推着往前走,一步步走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