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阳光变得刺眼，透过车窗照在母亲脸上，她正低头给林晚阳整理新买的中考资料，嘴里念叨着“这本题库老师说很有用，你可得好好做”。林晚星坐在副驾驶，手里把玩着刚买的发夹，笑着说“妈，下次我们还来这家商场，里面的裙子真好看”。林晚阳哼着歌，脚在座位底下晃来晃去，没人想起家里还有个等着吃饭的林晚秋。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母亲拎着资料袋走在前面，刚到楼下就闻到了栀子花香，她皱了皱眉：“这花开得太浓，呛得慌。”林晚星跟着附和，只有林晚阳跑在前面，想赶紧回家玩新拆的游戏机。
推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洗的衣服还堆在沙发上，地板也没拖，母亲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林晚秋！叫你做点事都做不好，人死哪里去了？”
没人回应。
林晚阳跑到林晚秋的房门口，推了推门——门没锁，轻轻一下就开了。他刚想喊“姐，你躲里面干嘛”，就看到窗边的身影，瞬间愣在原地，声音卡在喉咙里：“妈……妈！”
母亲和林晚星赶紧跑过去，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时，母亲手里的资料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习题册散了一地。林晚秋安静地躺在窗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手里还攥着一点饼干碎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睡着了一样。
书桌上，蓝色封面的日记本摊开着，上面放着那张复读时的背影照片，旁边是一张写着“泽楠，我来找你了”的便签纸，焦糖布丁的包装纸从日记本里露出来，边角泛着黄。
“晚秋！晚秋！”母亲扑过去，颤抖着伸手探她的鼻息，指尖的冰凉让她瞬间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能这么做啊！”
父亲这时候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刚买的菜，看到房间里的混乱和母亲的哭声，他快步走过来，看到窗边的林晚秋时，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土豆滚了一地。他站在原地，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像要裂开一样。
林晚星站在门口，看着躺在窗边的姐姐，看着母亲崩溃的样子，看着父亲僵住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姐姐总是躲在房间里，安静得像空气，可现在空气好像被抽走了，整个家都变得窒息。她想起昨天还笑姐姐穿长袖，想起春游时说姐姐“像个疯子”，想起以前总跟母亲一起骂姐姐“浪费钱”，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林晚阳也不闹了，他走到书桌前，看到那块攥在姐姐手里的饼干碎渣，突然想起春游时姐姐手里的草莓味饼干，想起上次抢姐姐的焦糖布丁，想起自己总扯姐姐的袖子玩，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小声说：“姐……我再也不抢你的东西了，你回来好不好？”
邻居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赶紧帮忙打了报警电话。警察来的时候，母亲还坐在地上哭，父亲蹲在角落，双手抓着头发，肩膀不停发抖。林晚星和林晚阳站在旁边，眼睛红肿，像两只受惊的小鸟。
警察例行询问时，母亲哭着拿起书桌上的日记本：“她一直写日记，她肯定有话说，她肯定有委屈……”她颤抖着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就看到被泪水晕开的字迹，“妈说明天就给我买，别学你姐，复读时花了那么多钱，还考个普通校”——这是去年晚饭时她说的话，当时她只觉得是随口抱怨，却没想到会被女儿记在心里。
她继续往下翻，一页页都是泪痕，有的地方还沾着淡红色的血印。“他们说复读的钱花得不值，说我浪费了那年的可乐鸡翅”“妈妈说我晦气，爸爸让我滚出去”“爸爸打我了，说我是废物”“他们说我装可怜，说我疯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母亲的心上，让她疼得喘不过气。
她看到女儿写“复读那年，爸妈偶尔会对我笑，那是我唯一的幸福时光”，才想起去年复读时，自己确实因为女儿“有机会考上高中”，对她温和过几天；看到“泽楠，他们说我不合群，说我丢人，我真的想跟同学玩”，才想起自己从来没问过女儿在学校过得好不好；看到“我又划了胳膊，这次更疼，可我好像习惯了”，才注意到女儿夏天总穿长袖，当时只觉得她“奇怪”，却没想过她在偷偷伤害自己。
父亲凑过来，看到日记里“爸，我真的努力了”“爸说我是废物”的字样，突然蹲在地上，用拳头狠狠砸自己的头，嘴里念叨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该骂你浪费钱，不该打你……是爸爸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沙哑，眼泪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林晚星看到日记里“晚星笑我普通校”“晚星说我跟个疯子似的”，再也忍不住，哭着蹲在地上：“姐姐对不起……我不该笑你……我不该跟妈一起说你……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跟你抢东西了……”
林晚阳看到“我没买到布丁，妈妈扣了我的零花钱”，想起姐姐上次站在超市货架前发呆的样子，想起自己总跟妈妈要这要那，眼泪掉得更凶了：“姐，我把我的零花钱给你，我不要资料了，你回来买布丁好不好……我第一次知道，你也喜欢甜的……”
警察看着这一家人崩溃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合上日记本。日记本里的泪痕还在，血印还在，那些被忽视的委屈、被践踏的希望，都还在，可写日记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房间里的灯被打开，暖黄色的光落在林晚秋的身上，却再也暖不了她冰冷的身体。母亲抱着日记本，哭到晕厥，被邻居送到医院；父亲坐在窗边，一直盯着林晚秋躺过的地方，一言不发；林晚星和林晚阳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张复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姐姐坐在窗边，阳光落在肩膀上，笑得很温柔——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姐姐笑，却是在她离开之后。
家里很安静，没有了母亲的责骂，没有了林晚星的笑声，没有了林晚阳的吵闹，只剩下窒息的沉默。空气里再也没有栀子花香，再也没有焦糖布丁的甜，再也没有那个安静躲在房间里的身影。
书桌上的日记本还摊开着，最后一页的歪扭星星旁边，那滴干了的泪痕格外刺眼。“泽楠，这里没有甜，没有光，我去你那里找。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这句话像一句咒语，刻在每个人的心里，提醒着他们，曾经有一个女孩，在这个家里，渴望过甜，渴望过光，渴望过一点点爱，可他们直到失去，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后来，母亲从医院回来，把林晚秋的日记本、照片、焦糖布丁的包装纸都收在一个盒子里，放在衣柜最上面。每次看到那个盒子，她都会哭，都会想起女儿写的“复读那年的可乐鸡翅”，想起自己从来没给女儿买过一块完整的焦糖布丁。
父亲再也没提过“浪费钱”，再也没发过脾气，只是每次吃饭时，都会多摆一副碗筷，好像林晚秋还坐在那里，安静地扒着饭。
林晚星不再嘲笑姐姐，不再跟母亲要新裙子，她把自己的零花钱攒起来，每次路过超市，都会买一块焦糖布丁，放在姐姐的书桌上，小声说：“姐，布丁买来了，你尝尝，很甜的……”
林晚阳也不闹了，他把姐姐的复读照片放在自己的书包里，每次做不出题时，都会拿出来看看，想起姐姐写的“我真的努力了”，然后继续做题，再也不说“姐你真没用”。
可这些都晚了。日记本里的泪痕擦不掉，林晚秋再也不会回来，家里的空气永远都带着窒息的疼，再也没有那个安静的身影，再也没有那一点点，被他们忽视了很久的，属于林晚秋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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