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极科考站时,极昼的余晖正沿着冰原的边缘缓缓下沉,将林默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正在延伸的画笔轨迹。林悦把那叠画满向日葵的画稿抱在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那里的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温润,仿佛能捏出水来。
“陆沉哥说,等雪化透了,他会来给苔原上的种子浇水。”她转头看向车窗外,冰原上的星贝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真想知道它什么时候发芽啊。”
苏星正对着星图上的新坐标出神,那坐标被一圈淡淡的绿意环绕,像片刚冒头的草芽。“气象站说,中亚的绿洲最近很热闹,沙漠边缘突然长出了一片怪柳,柳枝上的纹路……”她顿了顿,指尖点在星图的螺旋符号上,“和我们画的一模一样。”
林默的画本在腿上轻轻颤动,他翻开一看,那页画着北极苔原的纸上,地衣黏液画的箭头旁,竟真的冒出了一丝嫩绿——不是颜料晕染的效果,是实实在在的草茎,正从纸缝里往外钻。
“是苔藓孢子活了。”陈珂凑过来看,眼睛里映着纸上的绿意,“它跟着我们的画本,在找春天呢。”
抵达中亚绿洲时,果然如苏星所说,沙漠边缘的怪柳抽出了新芽,嫩绿的枝条在风中摇摆,划出的弧线正是他们熟悉的螺旋。绿洲旁的小镇上,孩子们正用柳树枝在沙地上画画,画的全是带着金色印记的向日葵,沙粒被风吹起时,图案便跟着流动,像活过来的星轨。
“是老人们教我们画的。”一个扎着头巾的小姑娘捧着沙画跑过来,她的眉心点着一点金色颜料,像缩小的向日葵,“他们说,很多年前有个画者路过这里,用沙漠的赭石画过同样的花,说能引来雨水。”
林默蹲下身,接过小姑娘递来的柳树枝,在沙地上画了朵更大的向日葵。他特意用了从北极带回来的地衣黏液调和颜料,画完的瞬间,沙粒突然不再四散,反而凝聚成花瓣的形状,连风都吹不散。
“看!是花在自己留住自己!”小姑娘拍手欢呼,周围的孩子也跟着模仿,用不同的植物汁液调和颜料,沙地上很快开满了永不消散的向日葵。
绿洲深处的古堡里,守堡人出示了一幅珍藏的羊皮卷,上面用波斯语写着:“当七色颜料汇成阳光,干涸的河床会重新歌唱。”羊皮卷的边缘,画着七只握笔的手,每只手的袖口都绣着不同的植物——正是陆沉地图上标注的那些。
“这是百年前的画者联盟留下的。”守堡人抚摸着羊皮卷上的褶皱,“他们说,画不是死的痕迹,是活的约定。就像这古堡的蓄水池,里面的水永远不会干,因为每代画者都会添上自己的一笔。”
林默走到蓄水池边,水面倒映着古堡的尖顶,像幅倒悬的画。他蘸了点池水,在池边的石壁上画了朵向日葵,颜料渗入石缝的瞬间,池底突然冒出串串气泡,古老的水管发出“咕噜”的声响,一股清泉顺着渠道流向沙漠,所过之处,沙粒竟泛起了湿润的光泽。
“是‘流动的春天’。”陈珂看着清泉冲刷出的痕迹,那轨迹与画本里的螺旋符号渐渐重合,“每个地方的画,都在悄悄改变世界。”
离开绿洲时,孩子们往他们的画具箱里塞满了各种植物汁液——怪柳的绿、玫瑰的红、沙棘的橙。小姑娘把眉心的金粉刮下来,装进小布袋里:“这是用沙漠金箔磨的,能让画永远带着光。”
林默的画本里,那株从北极带来的草茎已经长到寸许高,叶片上清晰地印着螺旋符号。他知道,这株草不是偶然,是无数画者跨越时空的约定在生长——就像沙漠里的清泉,苔原下的种子,永远在寻找能让它们绽放的地方。
车窗外,夕阳将沙漠染成一片金红,新画的向日葵在沙地上泛着微光,与远处的绿洲连成一片温暖的线。林默翻开画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下正在流淌的清泉,笔尖的墨痕里,藏着几粒从绿洲带来的花种,正借着颜料的湿润,悄悄膨胀。
下一站在哪里?
或许是雪山,或许是海岛,或许只是某个街角的画板。但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