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本色

他虽瞧着副笑容可掬的形容，可细听之下便不难发觉，语气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

宋玖弯唇道：“那是自然，我向来说话算话。”她凝神默念咒诀，符纸应声碎裂，化作齑粉。

禁锢甫一解除，薛洋骤然脱困，只觉周身僵硬感顿消，他低头动了动自如的手指，嘴角微挑。

宋玖拍拍手：“好了，不用谢。”

薛洋掀起眼皮，嘴角的弧度滑落，那道凶光又重新出现在眼中。他忽然向前逼近一步。

宋玖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去，一边紧紧盯着薛洋：“你别过来！”没退几步，背部抵到一处硬物，步伐顿住。她微一仰首，见是株葱郁古树，暗道不妙。正想绕道而过，谁料经此一担搁——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宋玖一声惊呼都卡在了喉间。

薛洋俯睨着她，将其每一分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倏地展颜，眼中阴鸷却丝毫未减。他森森白齿叩击着，浸着淬毒寒光，敲出句腥甜冰冷的字句：“宋宗主方才不是挺能耐吗，这会怎么——这么慌？”

这番一笑一嘲，尤若当头一棒，竟是微微点醒了宋玖，她定了定神，也是，为什么要怕？

她转了转眼珠，勉强扯了下嘴角，哂道：“薛公子哪只眼睛看到我慌了？你怕不是久未休憩，眼花出错觉了。再说，我为何要怕你？”

她意欲分散那人注意力，说话间，右手已悄然探向腰间的乾坤袋。

眼见将要得手，宋玖暗暗蓄力，心中升起几丝飘飘然，笑意中透着股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狡黠。

薛洋动作更快。她指尖将将触及边缘一角，便觉手腕一痛，教那人死死扣住，下一刻，乾坤袋也被其一并掠去。

宋玖暗暗较劲，尝试挣了几番，却终是徒劳。薛洋增进了几分力道。宋玖咬着后槽牙，心中恨恨骂道：“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丧心病狂，白眼狼！”

那人微微眯起眼，凑近了些，阴恻恻道：“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蠢，同样的伎俩还会再上当第二次？别怪我没提醒你，太过自视甚高当心自食其果。”

说完，他立即松了手，后退几步，与之拉开距离。宋玖揉了揉余痛尚绕的腕子，有些惊讶薛洋竟未再出手，也不知那人作何盘算，便决定静观其变。

薛洋将那乾坤袋抛在手上把玩，对上宋玖投来的探寻目光后，不慌不忙将之收入怀中，恬不知耻道：“这玩意儿不错，反正宋宗主仙门法器多的是，要什么没有？想必也不缺这一个。”

宋玖被他这副理直气壮之态险些惊到：“你经常这般强人所难吗？”

薛洋讶然道：“当然，我是流氓呀！你又不是才知道。不过——我在夔州和兰陵时从来都是直接抢的，遑论这般商量。”

宋玖闻言，眉尖抽了抽。薛洋见此，笑意微敛：“怎么，宋宗主舍不得？”

她懒得争论：“罢了，一个乾坤袋而已，你若要拿去便是，有何舍不得？”

薛洋露出得逞的笑容：“宋宗主倒是识时务，我喜欢跟聪明人做交易。”

他转变如此之快，倒让宋玖不知该说什么了。见其唇角微翘，分明一副不怀好意的形容，她愈发好奇，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她半是讶异半是疑惑的注视下，薛洋嘴角笑意愈深，薄唇轻启：“我方才想了想，觉得答应你的要求也未尝不可，不过这贴身护卫一职无异于处在风口浪尖，风险可大得很哪，我总不能白白挺而走险。〞“哦，这个你大可放心。”宋玖道：“我自然会给足你报酬，至于其他，你若有所求，只要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且合乎情理的，我也会尽量满足。〞

“何为合乎情理？”薛洋眸光一凛，突然问道。

“我这人一向不贪心，易满足得很。该我得到的呢，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抢，去夺，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无妨；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敢奢望。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宋宗主。”

宋玖看着那人逼近一步，面上笑意未减，眼中森寒却盛。心头一跳，明白绝非是个“小小的要求”那般简单。

薛洋目光若鹰隼，死死盯着宋玖，须臾，缓缓开口：“如是日后我再要灭门寻仇，帮我开脱，如何？”

宋玖蓦地一噎，脱口道：“灭门？灭谁的门？”

薛洋尚未答话，她猛地反应过来，连连摇头：“若是那二位道长，万万不可。”

薛洋刚稍稍放晴的脸再度笼上阴云：“有何不可？”

宋玖道：“常言有云，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君子。得罪小人，可以直接杀了以绝后患，旁人还会拍手称快；得罪君子，可不好办了，这种人最是难缠，会追着你紧咬不放，你动他们一下还会被千夫所指。因此，避而远之吧。你如今既已身陷囹圄,就莫要在步步错下去了。”

薛洋面上凝结了一层冷霜，极为不悦道：“你这是要和那些蠢货一样对我说三道四？”

宋玖微笑道：“不敢不敢。薛公子误解了，我的意思是，你灭何门杀何人我无力阻挠，亦无欲掺和，只是你日后若真这般做了，即便我想助你开脱，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我只是想提醒你三思罢了，再者，完全有别的千百种方式施以报复手段，成效也未必见得就差。”

“当然喽，我只是一劝，听不听由你。至于你如果真的在此后再次犯下这类事，不管怎么说，我也会竭力庇你，怎么样？〞

他面色终于不再那般阴郁，似有些惊讶于对方竟当真会应允，眸中漆黑的雾霭如夜色被晨曦逐散，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弭于无形。

“那便有劳宋宗主了。”

宋玖仍有些放心不下，追问道：“所以，你这是答应暂且不会去——伤及那二位道长了？”

薛洋懒洋洋道：“你也说是暂且，日后的事谁知道？不过你既然都答应了，我也只得勉强下了。只要那两个臭道士不一副大义凛然自以为是的模样出来碍事，让老子看了就生厌，我便尽量管好自己的手。”

宋玖于薛洋的出尔反尔深以为然，微一扬眉：“如此甚好。〞

薛洋顿了顿，语气中含上几分警告意味：“你往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们，否则——”

宋玖摆摆手：“知道了，啰嗦。”